我话还没说完,小黑看后寨门上悬挂的胡杰老人,嘶声狂喊,把雷声都盖过了。赵帅也发现了寨门上的胡杰老人,他也吓得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黑并非惊吓而大喊,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话,但能听出他是伤心地大喊。我急忙叫小黑先回寨子,把男人们叫出来,我和赵帅先在寨门这里守着。
“还愣着干嘛,快让老王把其他大人叫过来!”我催促道。
小黑依依不舍地奔进寨子,我和赵帅沉默不语地站着,两个人都忘了问对方如何躲过老虎的追赶。当我冷静下来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这让胡杰老人的死更加离奇。
白天的时候,胡杰老人刚刚将寨门涂上了油漆,地上还铺了水泥。可是,现在寨门两根柱子上的油漆未干,水泥路也没干,但上面却没有一点践踏,或者攀爬的痕迹。不过,这只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油漆和水泥通常一天不能完全干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决定去触碰这些东西。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保护犯罪现场,所以不知好歹地去摸了摸柱子,又往水泥路踩了踩。果然,油漆像浓绸的糨糊,水泥如刚揉好的面团,如果有人碰了这些东西,肯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担心看漏了,于是叫赵帅一起找印子,最后却依旧徒劳无功。寨门高达四米有余,如果没人从两头的柱子爬上去,怎么可能把胡杰老人吊在寨门的横梁上。别说柱子上没有痕迹,就连未干的水泥路也没有脚印,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如今却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并以诡异的方式呈现于眼前。
终于,小黑领着男人们从寨子里冲出来,当他们看到胡杰老人后,大家无一不惊恐悲痛。我将胡杰老人死亡的疑点一一列出,其他男人们也觉得奇怪,他们纷纷将罪名抛给鬼怪。有人说是妖宅的妖怪所为,也有人说是埋掉的死人跑回来害人了,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人干的。我很想反驳他们,但人类不可能不踩水泥,不攀柱子就能将胡杰老人挂在寨门的横梁上。
“小路,你先跑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凶手?”赵帅凑到我耳边,问道,“会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谁能干这事?”
“我也不清楚。”我摇摇头,反问,“是不是追你们的老虎也受了伤,你们也在树上待到现在?”
“他娘的!刚才真急死人了!”赵帅被我一问,猛拍大腿,咧嘴骂道,“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幸亏那只老虎腿瘸了,要不……咦,那小娘儿们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事?”我低声说,“快去帮忙,把胡杰老人放下来。”
寨子里的男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胡杰老人从横梁上放下来。我因此更加觉得不安,把胡杰老人弄下来都需要这么多人协作,到底是谁把胡杰老人挂上去,又能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男人们私私窃语,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一个人肯明说。老王看我们局促地站在一旁,他就过来问我们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害得寨子里的人找了一天。我把老虎的事情一说,老王就责怪我们不该随便进入森林,那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因为就连老道的猎人都不敢随便招惹老虎。
若不是胡杰老人开口,我们根本不会去找李老爹,更不会碰上老虎。当然,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胡杰老人的凶手。老王猜是李老爹干的,因为胡杰老人打算埋掉李母后,就把李老爹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李老爹本来就脾气暴躁,杀死老婆后,不想去坐牢,就把首当其冲的胡杰老人一并杀死。
我看着老王,心里却不那么认为,李老爹如果真的跑掉了,哪里还敢回来杀人,肯定有多远跑多远。赵帅一个劲地猜想,妖宅里的妖怪跟出来了,所以胡杰老人才会被杀死。可是,所有人都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为什么死的是胡杰老人,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胡杰老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看见了什么,因此要杀死他?但又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方式将尸体挂在寨门上?
夜里的雷电终于停歇了,只剩下山风撩动群树,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寨子里的男人们将胡杰老人的尸体背回寨子,他们查看过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别的伤口。当然,也有可能是胡杰老人挂在寨门上,因而产生的勒痕。我问了其他人,他们支吾不言,像是有另一番猜测。不过,大多数认为是李老爹下的毒手,大家都气愤地要将李老爹捉拿归案。
老王也替寨子的人解释,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砍树棺,快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发现我们不见了已经是晚上时分了。我其实也没怪他们,森林那么大,就算整座寨子的人都出动,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当男人们把胡杰老人背进寨子后,李秀珠从屋里出来,她看后大吃一惊,竟也认为是她老爹干的好事。当着大伙儿的面,李秀珠不方便和我们打招呼,所以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子。
这是曼笼寨的事情,我们外人不好插手,男人们问过我见没见到凶手后,就让我和赵帅先回去休息。老王陪我们回去,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过一会儿再回去陪我们。我让老王先忙着,然后就和赵帅回屋,一进门就看见廖老二在用小棍子剔牙。这老头等不及,早就吃得肚子撑起来了,嘴上还油腻腻的。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听说又有人死了?”廖老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无尽的好奇。
我有点厌恶地回答:“胡杰老人被人害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你今天就在屋里待着?”
赵帅没等廖老二说话,他就抱怨:“你怎么把肉全部挑走了,不去帮忙就算了,还净干些缺德事儿。”
“我这不是饿得慌嘛,你以为来勐海的路好走啊。”廖老二厚着脸皮解释。
昏暗的屋里,我总觉得这几天发生的怪事看似无关,却好像都有联系。廖老二让我先吃饭,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吃饭的时候,赵帅将如何躲避老虎的故事添油加醋地描绘,我忍不住就揭穿他,指出我们大难不死是因为两只老虎都受伤了。廖老二听了就紧张起来,忙问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还让我形容老虎的伤口。
我将饭菜咽下肚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廖老二,这才想起一件恐怖的事情。老虎是百兽之王,凶猛的程度不用多说,森林里又有谁是它的对手。那两只老虎后腿受了伤,哪种猛兽能做得到,何况两只老虎是在一起的。虽然老虎也会手足相残,但那两只老虎当时是分开追我们的,如果已经打起来,那应该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才会善罢甘休,怎么会打到兴头上转去追人。
廖老二和赵帅都认为是妖宅里的妖物作祟,否则没人能伤得了老虎,尤其是两只老虎。不过,刚才看到胡杰老人的死状,我觉得不可能也是可能的,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方法罢了。我们三人争得不可开交,各持己见,争着争着,赵帅就将木清香的事情提出来,没想到廖老二立刻吓得脸色铁青。赵帅觉得好玩,于是故意把木清香的出现渲染得很像聊斋故事一样,把廖老二闹得坐立不安。
我问廖老二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木清香,廖老二却只字不提,直说有命回去后,给我看个东西就明白了。廖老二眼睛一亮,他说难怪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肯定就是木清香做的。赵帅以为廖老二疯了,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廖老二却质问一个弱女子会孤身一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吗?被廖老二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很好奇,木清香究竟要干嘛。
吃饱喝足后,我把碗筷洗干净,赵帅和廖老二都翘着二郎腿不帮忙。以前,我住在赵帅家,这种活都是我主动干的,因为他家好心地收留了我,这种小事就干习惯了。廖老二和赵帅水火不容,所以他们二人都千里传音般地与正在洗碗的我聊天。廖老二问我明天要不要再去妖宅,我说再等等吧,因为寨子里死了两个人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先帮了再说。妖宅又没长腿,还怕它跑了不成。赵帅却担心木清香也是为了金瓜人头贡茶而来,不过他也觉得明天先留着寨子帮忙,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当我把碗筷洗好后,正想回到房间里休息,李秀珠却忽然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老王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没有和李秀珠好好说话,想必她有一肚子话要说。我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搜肠刮肚地才想起法国作家左拉说过:生活的道路一旦选定,就要勇敢地走到底,决不回头。没等李秀珠开口,我就委婉地暗示她千万不要再回北京做小姐,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外面的世界太无奈。
李秀珠似乎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她无语般地等我把话说完,这才悄悄地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件怪事,想偷偷请我去看看。
卷一《佛海妖宅》 19.画皮
我废话连篇地安慰李秀珠,看她满脸茫然,还以为感动得要哭了,谁知道她说她发现了一件怪事,想请我去过目。我望着内屋里的赵帅和廖老二,李秀珠知道我想找人同行,于是马上说只想让我一个人跟去。赵帅和廖老二乐得清闲,他们才不稀罕去凑热闹,只叫我早去早回。
出了老王家,漆黑的天空不时闪过几道白光,但雷声已经听不见了。李秀珠满怀心事,一路上我净挑些鼓励人的话来说,除了这些话,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得了李秀珠。李秀珠疲惫地朝我笑了笑,她说你不用这么费心思,她能撑得过去,大风大浪又不是没见过。我怔怔地望着李秀珠,这个女人果然很坚强,若是平常女子,恐怕早就自寻短见了。
寨子里炸开了锅,就连小孩子们也忍不住去偷看,女人们都懒得管自家孩子,她们也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秀珠好像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所以故意避开人群,在寨子里绕了一大圈,而且是从李家后门进屋的。月黑风高,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人偷偷溜进屋子,走的还是后门,难道是想干些伤风败俗的丑事。我禁不住地胡思乱想,李秀珠虽然以前是小姐,但从未对我动手动脚,想来她真的有要紧事。
进了门以后,李秀珠先到前门确定没人在附近,然后才回到里屋。里屋摆着树棺,在狭窄的空间里,我总觉得树棺里的死人会扑出来。李秀珠打亮了电灯,我刚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忽然把树棺打开了。树棺其实就是一根粗壮的树干,将它剖开后把死者装进去,里面还凿出两根横格,用来固定死者,意为让死者入土为安,不要跑回寨子吃人,这些是僾伲人的文化。
看着李秀珠将封闭的树棺打开,我心中大骇,树棺里装的不是她母亲吗,莫非李母诈尸了?李秀珠没有完全打开树棺,她大概知道这事很吓人,所以歉疚地叫我别害怕。我假装镇定,心里却大喊救命啊,可惜李秀珠没看出来,还真以为我沉着冷静。看到我不抗拒,李秀珠就缓缓地把树棺打开,她说的怪事也呈现在我的眼前。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见过几次死人了,所以知道死人的样子和活人不一样。可是,当看到李母的面色时,我还是吓了一跳。李母的脖子有道勒痕,死后更加明显,因此她可能是窒息而亡的。窒息而亡的人脸色发紫,那种紫色接近熟透了的茄子,叫人看了心里发寒。这种死状肯定不是自然死亡,绝对是他杀,但这应该不是怪事,所以我就迷茫地看了看李秀珠,意思是问她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件事现在只有我知道,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其他人,所以只好找你来,我不相信其他人。”李秀珠认真地说。
“那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伯母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疑惑地问。
“没错。”李秀珠咬着嘴唇,弯身后就将躺在树棺里的李母扶起,然后脱下了李母的衣服。
我满头雾水,李秀珠在干嘛,为什么半夜带我来她家,还把她老娘的衣服给脱了。这真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我一个毛头小子哪敢看先人的裸体,然后就涨红了脸把头撇开。李秀珠意识到行为有点问题,所以就解释她母亲被从茅坑里捞起后,她就一个人给母亲清洗尸身。当然,就算不是从茅坑里捞起来,也要给死者的尸身清洗后才能放入棺木里。因为李母是从茅坑里捞起的,所以臭气熏天,其他人都借口有事要忙,李秀珠只好自己动手。
李秀珠说到这里,叫我走到她身后:“你来看我妈的后肩,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终于明白李秀珠的意思,原来是我误会她了,于是我就绕到她身后,要看看她说的怪事到底有多怪。纵然我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李母的后肩时,却还是瞪大了双眼。李母的后肩左右两处都有一幅奇怪的图腾,图腾以红色和绿色为主,而这种图腾就是寨门上的驱鬼图腾。李秀珠将李母的衣服再往下一拉,原来不止后肩,她的后背竟全是这些图腾。因为图腾过于密集,颜色又如此刺眼,所以看到时不免泛起一阵恶心。
“这些好像是油漆画上去的,我洗不掉,又不敢和寨子里的人说。”李秀珠又给李母穿上衣服,她忧心冲冲地说,“你也知道,寨子里的人很迷信,这种图腾是驱鬼的。他们会认为我妈变鬼了,所以才会有图腾画在她身上,到时候她就会被烧掉的。”
李秀珠在北京混了几年,但观念未完全改变,仍觉得人死后要入土为安,被火烧成灰就无法转世了。我知道李秀珠的担心,也难怪她会找我来,而不找其他人。可是,这种图腾又不会自动产生,李母也不可能让人乱画些东西在她身上,莫非是她死后才被画上去的。
以前,我在大学看过一些侦探小说,有些变态杀手喜欢搞艺术,杀人后不是肢解就是收藏尸体。我望着树棺发呆,心想不会杀害李母的凶手画上去的吧,可是杀李母的不是李老爹吗,他那大老粗的样子会画画吗。而且,杀人后为什么又要在尸体上画画,是真的追求变态的艺术,还是另有原因。忽然,我想起李家丢失的大锁,总觉得和画皮这事有关联,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有什么联系。
李秀珠盖上树棺,问我有什么看法,她以为我是读书人,见多识广,能给出一个答案。可是,李秀珠有所不知,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书本里的东西能解释的。我正踌躇着该怎么回答,却又想起寨门涂的油漆就是绿色和红色,难道李母身上的涂料就是那些油漆。曼笼寨很偏僻,像油漆这种东西要跑到县城去买,所以对寨子里的人来说特别的珍贵。胡杰老人生前也说过,那些油漆是特地买回来的,寨子里其他人都没有呢。
我对李秀珠说了些有的没的,李秀珠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还夸读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却觉得很内疚,跟她来到勐海,什么忙也没帮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我看时间太晚了,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于是就和李秀珠告辞。在离开前,我嘱咐李秀珠千万别将李母被画皮的事情说出去,山里人比较迷信,被人知道了恐怕会惹出不必要的乱子。
从李家后门离开后,我就蹑手蹑脚地溜回老王家,生怕被人误会李秀珠和我有什么不干净的关系。寨子里还没安静,大伙都很愤慨,胡杰老人素来与人和善,就是杀别人也不该杀他啊。不过,对于凶手他们还是争执不下来,无非都是认为李老爹、妖怪、或者其他什么的。连续死了两个人,又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我逐渐怀疑来勐海是不是对的。
廖老二在房间里整理行李,白天的时候他虽然说会睡地上,但他已经坐到床上了。老王可能太怀念儿子,所以那间空房他没让廖老二睡,当时赵帅要睡时也被赶了出来。相比之下,我就太差劲了,因为老爸死后我就把房子处理掉,然后跑到北京去了。廖老二看我回来了,就问李秀珠找我到底干嘛,该不会真的是寂寞难耐吧。
“去你的,人家那是真的有事,你怎么和赵帅一样,成天想这些事情。”我一屁股坐到床上。
廖老二把行李包拉上,丢到角落,对我说:“那是什么事啊,犯得着这么神秘?”
因为廖老二不是寨子里的人,和我们又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我就一五一十地把李母画皮的事情说了出来。廖老二活得久了,见的怪事不少,他听后皱眉摸须,一个字也没说。我看廖老二肚子里有话,于是就问他是不是猜出了什么,有屁就快放。廖老二长叹一声,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恐怕寨子真如木清香所说,要出大事了,咱们还是赶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然后开溜。
我一时无语,寨子能出什么大事,总不会要地震了吧。廖老二沉思片刻,告诉我:“李老头肯定没杀他老婆,他不是个危险人物,所以我今天才放心地你们去追人。谁想到你们碰上老虎,又碰上那个女人!杀李母和胡老头的肯定是同一个人,要是我没猜错,胡老头一早就知道李老爹不是凶手,他锁住李老爹可能是想保护他。”
我没有想得那么深,廖老二果然奸猾,他继续说:“你也不想想,胡老头是有文化的人,他会不知道要将凶手马上送出寨子,不怕凶手再闹事?胡老头肯定懂点法律!那时我听你说起这事,就猜到胡老头是要保护李老头,然后劝真正的杀人凶手去自首。结果没劝成,把命搭进去了,这老头真是糊涂了。”
我恍然大悟,猛地点头,大赞廖老二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这也不能完全将案子解释清楚,所以我又问:“那胡杰老人是怎么被吊在寨门上的,要知道寨门刚刷油漆,地上也刚铺水泥,寨门的横梁高四、五米,普通人类怎么可能不留痕迹地做到这件事。”
廖老二盘腿而坐,他说:“你想的方向错了!不要想他怎么做到的,而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茫然地问。
“我说你怎么这时侯犯傻了,当然是为了逃脱罪名啊!故意搞得像人类办不到的样子,大家自然会认为不是人干的,找真凶的方向也会错误。没有读过书的人也不大可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很可能是比较有文化的人干的。”廖老二推断。
此刻,我对廖老二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的分析头头是道,竟还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寨子里读过书,有文化的人不多,只要认真地询问一番,很容易将嫌疑人圈出来。夜已经深了,我困得打哈欠,几声干雷又响起,我就想倒头大睡。可又忽然觉得奇怪,回到老王家那么久了,赵帅怎么不见人影了。廖老二拍了一下脑袋,说赵帅刚才出去找我,他担心我被李秀珠非礼。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曼笼寨这么小,就算绕十圈也该回来了。我想起赵帅曾被人推下山涧,一股不祥感从心底冒起,该不会那混蛋出事了吧。廖老二也发觉事情不对,于是批上衣服就和我奔出了老王家,两人撞进了黑暗之中。果然,我们在寨子里跑了几步,小黑就扶着昏迷的赵帅走了过来。小黑说他发现赵帅被人打晕在路上,正巧发现了就扶他回来。
赵帅的后脑勺流了血,他迷迷糊糊地喊别跑什么的,估计他当时已经意识到有人要行凶了。我叫了赵帅几声,他也是呜呜地回答,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当小黑和我们把赵帅扶回老王家后,小黑待了一下就走了,可惜他也没看见凶手,只听到有人跑开的声音。我给赵帅一边敷药一边思考,到底是谁要害赵帅,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要治他于死地。在妖宅时,我还以为是妖宅里的妖怪干的,可如今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廖老二嫌我笨手笨脚,于是就将药粉抢过去,帮忙给赵帅上药。我站在一旁,心里思绪万千,赵帅是头一次来曼笼寨,不可能有仇家。莫非,赵帅无意间发现了谁是凶手,只是他还没有注意到。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其他的,凶手为了自保,只好屡次加害赵帅。
可是,我一直和赵帅在一起,睡觉拉屎都没分开过,赵帅看到的我也应该能看到,那为什么凶手只对赵帅下手?
卷一《佛海妖宅》 20.梵高的左耳
一层又一层的黑暗抹在天空,曼笼寨逐渐恢复了平静,雷声没了,风声也没了。廖老二给赵帅喂了一碗开水,呛了几声后,赵帅就清醒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赵帅出了事,我可真没脸回去见他父母。赵帅难受地摸着后脑勺,他从床上坐起来,一直咿呀咿呀地叫疼,看他欢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廖老二放下碗就问:“老弟,是谁打晕你的,你没去偷人家东西吧?”
“啊?”赵帅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对了,好像有人偷袭我。”
“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我急着问。
“这么黑的,我怎么看得见……哎哟!”赵帅疼得吐舌头,“他从后面打的,我后脑又没长眼睛。”
“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老有人要取你性命。”我还是不放心。
赵帅无辜地回答:“我怎么会得罪人,八成是他把我当成了你吧。”
我哼哼地说:“你就嘴硬吧,肯定是调戏了哪家姑娘,人家的情郎妒火燃烧起来,所以要弄死你才甘心。”
问了一会儿,赵帅的确不知道是谁打晕他,而且他头部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们就没有再问下去。关了灯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躺在床上休息,廖老二后来嫌太挤了,他就在地上铺了张席子凑合着睡了。因为赵帅连续被人袭击,所以我担心有人闯进来行凶,所以一直是半睡半醒,天亮以后就觉得头很疼。
第二天,廖老二起了个大早,只有我和赵帅还赖在床上。曼笼寨世世代代种植茶叶,廖老二是茶人,对于茶道他比我们还了解,所以很容易和寨子里的人亲近。曼笼寨在附近种了很多茶叶,他们将茶叶采摘,制作好了后就会拿到县城里卖钱,再换点日用品回来。廖老二很圆滑世故,他找老人们套近乎,只花了一个早上就套取了很多关于妖宅的情报。老人们知道的比年轻人要多,也更真实,因此我起来后就去问廖老二知道了些什么内容。
廖老二依旧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其他老人对于妖宅也不了解,大家都说唯一知道得最详细的只有胡杰老人。廖老二和我走回老王家,老王不在家,赵帅一个人在吃早饭。进屋后,廖老二才神秘地说,他今早并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老人们知道的和我们差不多,但他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什么信息啊,不会又是说宅子里有什么妖怪,男妖女妖的吧?”我无精打采地问。
“当然不是了。”廖老二脸色沉下来,“是关于七年前为什么非得把妖宅拆掉的事情。”
我一直对曼笼寨七年前要拆妖宅的事感到好奇,碍于这几天发生了大事,所以一直没有问别人。妖宅又不在曼笼寨里,管它是闹鬼闹妖闹仙,只要不去那里就没事了,犯不着去太岁头上动土。话说回来,叫作莱尔的英国人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宅子,是因为英国人喜欢安静,所以特地选了了那么一个地方?像以前的达官贵人,肯定都把房子盖在城里,只有隐士才会跑到深山。
廖老二知道我很好奇,但他没有马上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先问我知不知道梵高的左耳怎么没的。我冷不防被廖老二提问,思维没跟上,一连“啊”了好几声。梵高是世界名人,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当然知道这号人物。
梵高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他的画作享誉世界,但他的感情世界却不怎么如意。那时,梵高爱上了一个妓女,后来为了向妓女示爱,他把左耳割了下来。谁知道这举动没能赢得妓女的芳心,反倒把妓女吓跑了,梵高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梵高的左耳的故事。
对于大学生而言,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并不陌生,但廖老二脱口而出,我大感诧异。廖老二看我瞧不起他,因此有点不服气,他说别看他没读过书,但凡有点道行的茶人都不简单,知道的事情比读书的娃娃多了去了。这话倒不是假,因为茶文化博大精深,往往需要通天晓地,知道的越多,对于茶道的帮助就越大。譬如说,怎么制茶,怎么种茶,怎么喝茶,这些知识都复杂得狠,不是一两句话都讲清楚的,往往要触类旁通,因为会涉及到非茶类的文化。
廖老二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终于不再卖关子,把今早打听来的消息抖了出来。原来,十五年前曼笼寨有一对年青男女相恋,一个月不到就马上结婚了,在寨子里成为一时佳话。一次,男人出去卖茶叶,因为暴雨的关系回来晚了一天。不知道那男人怎么想的,忽然就把左耳割了下来,以此证明对女人的忠心,并非他在外面沾花拈草。这个行为看起来很疯狂,其他人一直无法理解,一些也读过书的人就戏称男人是效仿梵高的左耳之事。
可是,事情却没有因此打住,女人在男人割下左耳的当晚就上吊死了。女人上吊的地方不是屋里,而是寨门之上,如同胡杰老人一般,吊死在寨门上。因为寨子是以种茶为生,而且屋子都很矮,所以不需要梯子,寨子里也只有一把梯子。女人用梯子上吊后,梯子就被人烧毁了,以免再有人跟风上吊自杀。
男人看到了老婆死了,他就用借酒浇愁,没到半年就疯掉了。女人死前已经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一直和男人相依为命,生活里也好像再无波澜。不想到了七年前,一件怪事发生,打乱了这个残缺家庭的平静,也让曼笼寨再度沸腾起来。七年前,女人的孩子已经八岁了,他到森林里玩耍时被人打晕,醒来后发现身处荒废的妖宅里。男孩逃回寨子,将这事一说,众人认为是妖怪作祟。在大家的怂恿下,众人就带上炸药,要将妖宅炸毁。
“哦,是这样!”我惊叹道,“没想到这么复杂!李老爹就是那次炸妖宅把腿搞断的吧?”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炸药太假,宅子没炸掉,倒把他的一条腿炸没了。”廖老二一边说一边挠小腿。
“那……小男孩现在也该15岁了吧,他老爸还在不在?”我紧张地问,心想不会也死了吧。
廖老二停住挠痒的手,他抬头对我说:“你见过那孩子的,就是你说的小黑啊,他老爸跟赵帅一个姓!”
赵帅刚起床,正在打哈欠,听到廖老二提起他的名字,他就走过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背后说他坏话。我正在兴头上,简单地把刚才的事跟赵帅说了后,就让廖老二继续讲。原来,小黑的老爸15年前就疯了,因为一直被锁在屋里,所以我们到现在也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小黑爸才30多岁,大好青春就这么浪费掉了,就因为一段孽缘。
我听完廖老二的话,就故意损赵帅,叫他小心女人,不然也会和小黑他爸一样的结局。赵帅不屑一顾,他自认眼光独到,不会找错女人。廖老二看大家都起床了,老王又出去弄他的茶叶了,于是就商量着要不要把小黑抓起严刑拷问,七年前在妖宅里看到了什么。就算妖宅里有妖怪,它把小黑打晕后拖到宅子里,怎么可能不把小黑吃掉,反而让他回去叫人炸掉它的老窝。
我当然也觉得七年前的事情不简单,但小黑天真无邪,不像是有城府的人。赵帅对小黑的印象不错,昨天他们被老虎追,小黑一直舍身相护,所以他认为小黑不会撒谎。廖老二无言以对,他说既然不是小黑撒谎,那打晕小黑的人一定有问题。可惜没人知道那人是谁,又为什么盘踞在妖宅里,搞不好金瓜人头贡茶已经被那人抢走了。
“我操,不会吧,你可别吓我。”我和赵帅异口同声。
“我只是猜测,不过应该不会,我总觉得小黑那事和小赵你有关系,打晕你们的可能是同一个人。”廖老二推测道。
“你怎么知道?”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为什么要打晕小黑和老赵都没弄明白,他们完全不是同路人,有什么交集点?”
“他们都姓赵啊。”廖老二随口说道。
我连连点头说:“对啊,小黑爸姓赵,那小黑也肯定姓赵了,难道凶手对姓赵的人恨之入骨,所以才……”
“所以个屁!”赵帅打断我们,生气地说,“越扯越远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金瓜人头茶找到,管他是谁敲晕我的,找到茶叶咱们就马上走人,他爱敲谁就敲谁去。”
我想赵帅说的也对,寨子里的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我们别没事找事的。此行只为了金瓜人头贡茶,其他的一概不理,免得惹出事端。廖老二是生意人,比我们精明多了,他更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为了更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才会如此费心。今天李秀珠要把她老妈下葬,我们要跟着去祭拜,所以只好明天再去妖宅走一遭。
计划定下后,老王气冲冲地走进来,嘴上还骂着粗话。我问老王怎么了,是不是和谁吵架了,要不要咱们给他出出气。老王叹气地说,胡杰老人死后,寨子里的人想派出去县城里的派出所报案。可是县城和寨子间的距离远,只有他的拖拉机是机动交通工具,所以大家想让他开车去县城里。谁知道老王刚要去开车,却发现拖拉机的四个轮子都被人扎破了,已经无法开动了。老王又没有备用胎,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车,他不仅不能去县城里报案,也不能把寨子里的茶叶再托运出去。
“你也知道,那天我在路上翻车了,茶叶已经湿了,本来想烤干后再去卖的,现在去不成了。”老王烦躁地说。
廖老二接话:“那怎么办啊,总得去县城里买轮胎吧。”
“已经叫一个小伙子去了,我老了,脚力不行了,还没走到县城就先晕倒了。”老王惆怅地说。
“老当益壮嘛,年轻人也不一定比你走得快。”赵帅哄人似地说。
我本也想奉承几句,到时候离开曼笼寨,好让老王送我们出去。当时我们是走到寨子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那时搭老王的拖拉机就省事多了。想到这里,我就没有挑好话说,只问老王是不是以前也有人扎胎。老王说从没这事,寨子里的人特老实,怎么会干缺德事。何况拖拉机是寨子唯一的交通工具,爱惜车子都来不及,谁舍得扎破轮胎。
“会不会是凶手不希望你去报案啊。”赵帅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如果真有人不希望报案,那派出去的小伙子可能凶多吉少了。
卷一《佛海妖宅》 21.幽冥之火
老王听完我们的分析,他马上着急地跑出屋子,赶忙叫住正要离开寨子的小伙子。可是,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寨子里的人要吃饭啊。为了安全起见,老王和其他男人们合计了一下子,于是决定让三个年轻人同行,并带了一些防身的武器,这才放心地让三个年轻人离去。
我望着三个年轻人的身影,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再也看不到这三个年轻人。因为今天李母下葬,所以我们就一直留在寨子里,哪儿都没去。李秀珠预定在下午四点出发,埋葬的地点就在寨子外围几百米处,站在寨门那儿就可以看见那个地方了。赵帅本来对李秀珠一直不待见,但李秀珠接连遭遇厄运,他也没再说难听的话,而且还主动跟去参加葬礼。
中午,老王和其他人去护理茶树,我和赵帅觉得新鲜,于是就想跟去开眼界。廖老二本来对这事没兴趣,但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屋里,所以就撅起屁股走在我们后头。老王那天翻车,把茶叶弄湿了,那些茶叶正晒在寨子边上。种茶的山野离寨子有一段距离,倒不是故意放在远处,而是近处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眼望去,山野一片整齐的青色,与野树荆棘的蛮横感完全不一样,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以往,人们习惯以普洱茶作为云南茶的通称,实际上普洱茶主要产于云南昌宁县以南地区。普洱茶历史悠久,其最远可追溯到东汉时期,至少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只是称谓可能不同罢了。普洱茶的名称由来一直是众说不一,比较认可的是思茅地区的普洱县是普洱茶的集散地,普洱茶因地名而得。
在普洱茶区,茶人中世代相传的一个传说,也和普洱茶的名字有关。据传,在7世纪左右,古代南诏国所辖的思茅与西双版纳一带发生了大型瘟疫,一时间哀鸿遍野,死伤无数。普贤菩萨为解救苍生而化身老农,摘采绿叶供百姓煮沸饮用,瘟疫竟不药而愈。当地居民为感念菩萨恩德,从此广种大叶种茶,并因茶叶状似普贤之耳而将其命名为“普耳”;又因佛教中水代表慈悲,二者合并而称“普洱”。
廖老二走到茶山下,他对茶叶懂得比我们多,停下后他就大赞这里的茶叶很好,绝对是一等一的原料。我的那本残本茶经与正本茶经一样,神秘地独缺介绍云南茶,所以我对普洱茶是一窍不通。不过,以前我听祖父说过,普洱茶叶的采收不仅关系到茶叶的质量和产量,还会影响茶树的生长。
普洱茶的采收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每年春天2月下旬到11月止都是普洱茶叶的采收期。2月到4月采收春茶,它的茶摘又依据早晚分为“春尖”、“春中”、“春尾”,其中以清明节后15天内采收的春茶为上品,多采一芽一叶,芽蕊细而白。我们来到勐海时已经是夏天,夏茶是5月到7月间采收,俗称雨水茶,俗称“二水”。秋茶于8月到10月采收,称花茶,又称为“谷花”,茶质仅次于春、夏茶。冬茶很少采收,仅限于茶农适量采收自己饮用。
老王看我侃侃而谈,拍手称赞,他说以为我们是外行人,没想到懂得的也挺多。我其实对云南茶就知道这么多,再说下去就要露马脚了,老王这声称赞来得真及时,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打住。采茶的多半是寨子里的女性,或者小孩子,男人们偶尔来帮忙。女人们看到老王带了外人过来,她们热情地朝我们笑喊,让我们五个人过来一起帮忙采茶叶。
我们欣然走上前,但忽然全部愣住了,我、赵帅、廖老二和老王加起来才有四个人,女人们怎么说我们有五个人。我走在最后面,听到女人们的话,身后就掀起一阵冷风。惊慌地回头一看,木清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我。木清香肯定是个人,虽然体温低了点,但不至于冰得跟死人一样。廖老二老说人家不是人,搞不好是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才一直诋毁人家。
我们四个男人齐唰唰地看着木清香,木清香丝毫不紧张,反而镇定自若地对视着。廖老二看到木清香就大吸一口冷气,哆嗦了一阵,连话都讲不出来。我不知道木清香要干嘛,但现在要帮老王他们采摘茶叶,所以就问木清香有事吗,没事的话就一起来采摘茶叶吧。谁知道木清香不给面子,淡淡地说采摘茶叶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太阳一出就应该停止采茶。
我没有背下残本茶经,但对经书上的内容有点印象,木清香的这个说法在经书上的确有类似记载:撷茶以黎明,见日则止。要是木清香不提,我根本想不起这段话,看来我还没有融会贯通,学以致用。木清香的话让老王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虽是茶人,但却算不上能手。我对木清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她要干嘛,没事就一边凉快去。
木清香不懂我的意思,直勾勾地问:“你认识我?”
我头一次见到木清香就是在勐海,绝对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她,否则这么美的人儿怎么会忘记。我刚要回答,木清香却上前一步,她没有看着我,而是盯着畏畏缩缩的廖老二。我泄气地站到一边,果然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到了云南就能有艳遇。廖老二身在福中不知福,木清香向他问话,他却躲到我身后,好像木清香会吃掉他一样。
“不认识,不认识!”廖老二紧张地否认。
“你不是说……”我差点想说你不是认识木清香吗,但又想起廖老二说回到青岛后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到时候木清香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
“说什么?”木清香追问。
廖老二抢着回答:“没什么,去采茶吧,走!”
没等我们回答,廖老二就一溜烟跑上了茶山,老王也迷糊地跟上去,只留下我和赵帅在原地站着。赵帅没走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冰美人,但他发现木清香从未看他一眼,所以站了一会儿也悻悻地离开了。我虽然渴望爱情,但对于神经兮兮的人提不起兴趣,所以就想告辞后也去采茶。
木清香没有理会我的告辞,却张口问:“你是不是来找金瓜人头茶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快离开,曼笼寨很快就要大难临头,到时候就算找到了茶叶你也逃不掉的。”
“为什……”我想刨根究底地问明白,但木清香总是不好好说话,丢下一句吓人的警告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因为木清香的忽然出现,采茶时我一直心神不宁,廖老二比我还夸张,他俩腿一直打颤,站都站不稳。我心说难怪廖老二没老婆,这么怕女人,娶了老婆没几天恐怕就得挂掉了。廖老二悄悄地问我,木清香后来说了什么,我如实回答,廖老二若有所思地皱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对于木清香三翻两次提到的“灾难”,我和廖老二都没想明白,所谓的“灾难”到底是什么灾难。
快到下午三点时,老王和其他人就收工回去了,我们也跟着回去。不过,这些人采茶方式的确不对,不仅采摘时间不佳,就连采茶的手法也有问题。残本经书有云:用爪断芽,不以指揉,虑气汗熏渍,茶不鲜洁。故茶工多以新汲水自随,得芽则投诸水。这里的意思是说采茶时要用指甲掐断茶芽,不要用手指揉断,人的汗气熏染了茶芽,茶就不新鲜干净了。因此茶工们大多带着从井里新汲取的水,采摘茶叶后随即投进水中。可是,刚才采摘茶叶时,很多人都是直接揉断,也没人自带新汲取的井水。
当然,很多地方采茶程序都不一样,不一定非得按残本经书上说的那样做。不过,我刚才听到木清香提到采摘茶叶的时段不对,当时就想木清香不会和残本经书有关系吧。很快地,我们就回到了寨子,容不得我多想,寨子里一半以上的人就跟着李秀珠去埋葬李母,其中包括我、赵帅和廖老二。
下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很多,森林里的远处却浮起淡淡的蓝光。没等我们走近,我就发现那不是蓝光,而是蓝色的鬼火——幽冥之火。在酷热的盛夏,山林里野坟墓较多的地方,往往会有忽隐忽现的、蓝色的星火之光,这就是俗称的鬼火。鬼火就是磷火,因为人的骨头里含着磷,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磷化氢,是可以自燃的气体,重量轻,风一吹就会移动。
老王叫我们别害怕,因为寨子多年来埋了很多死人,所以森林里到了夏天经常有鬼火出现。有时不止是晚上,就连白天也能看到隐约的鬼火,整片森林都会被渲染出一层诡异的色彩。我和赵帅死要面子,硬说自己不害怕,其实怕得要死。我以为廖老二会害怕,因为他看到木清香都能吓得腿软,看到鬼火肯定直接晕了。谁知道廖老二对此习以为常,无视蓝色的鬼火,那牛气的表情跟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下葬的时候,男人们把绑来的一头猪当场杀了,然后把猪肉分给每个到场的人。我和赵帅本来不想要的,但是李秀珠说必须要,否则会倒霉一辈子的。李秀珠还给每个人发了五块钱,估计和猪肉有异曲同工之效,也是用来去霉运的。据说钱经万人手,阳气重,也许还能驱鬼辟邪。
鬼火一直飘个不停,人群一动,鬼火也跟着动,与人群寸步不离。我多这种自然现象有种莫名的畏惧,大概是见得少吧,所以少见多怪。下葬后,大家又搞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仪式,我们三个外来者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跟看表演似的。本来寨子里的人商量着把胡杰老人也埋了,但有人提出异议,他们说三个年轻人去请公安了,应该把尸体留着当证据。可是,又有人说杀死胡杰老人的不是人,而是鬼怪,否则不可能有人能把胡杰老人吊死在寨门上。
争论越闹越大,男人们血气方刚,差点儿就在葬礼上打起来。好在老王将他们劝开,一场争斗才避免了,否则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直到我们离去,森林里的幽冥之火也没退去,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着远处淡淡的蓝火,心想森林里一定埋了很多死人,否则这么大一片的鬼火是难以形成的。
回到寨子里,天已经黑了,我们和老王吃过晚就在屋里商量着找金瓜人头茶的事情。白天的时候,廖老二被木清香刺激了,所以急着把茶叶找到就跑路。虽然廖老二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但他对木清香有种难以理解的恐惧。为了快点找到茶叶,廖老二就说他等不及了,想要趁夜去妖宅再仔细地找找。
“你疯了,白天去都有危险,更何况是晚上?”我惊讶地说。
“如果那里有危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去都一样的。”廖老二诚恳地说。
赵帅不站我这一边:“这老头说得对,其实白天我们容易放松警惕,晚上反而会时刻小心提防。再说了,寨子里又没娱乐节目,连个电视都没有,难道一晚上三个大男人这么干坐着?”
我被赵帅说动了,一个晚上对着赵帅和廖老二坐着,我肯定受不了。说来滑稽,到曼笼寨这么久了,只去过妖宅一次。我们三个人都燃起激情,这一回带上了很多防身武器,还有照明工具就偷偷地溜出了寨子。为了避免老虎袭击,我们还带上了从黑那里借来的自制步枪,要是有哪只野兽不想活了,就喂它吃一把子弹。
夜里在森林里穿梭,我和赵帅都是新娘子上轿,但廖老二却说这不是他第一次了。在青岛水劳里,廖老二一直守着茶水不肯走,我就想到除了他爱钱如命,还有就是经历不一般。森林里虫鸟乱叫,不时地冒出野兽地咆哮,直叫人惊恐又兴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兴奋,可能是平淡日子过久了,对于这种荒诞的行为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准备到达妖宅时,我们远远看到妖宅附近有一道蓝光,朦胧又虚幻。我很快意识到那是鬼火,这道鬼火比起下午在森林里见到的要暗淡,恐怕只有晚上才能发现。但是,我随即停住了脚步,如果妖宅有鬼火出现,那么宅子是不是埋过死人,而且不止一个。
卷一《佛海妖宅》 22.禽兽
若隐若现的鬼火在妖宅附近飘动,这种现象在乡野很常见,但出现在妖宅就不同寻常了。森林里的鬼火是因为曼笼寨埋了很多死人才形成的,妖宅萦绕在薄纱一样的蓝色鬼火里,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宅子也埋了死人吗。妖宅本身就很阴森,鬼火飘出来后就更吓人了,本来雄赳赳的我们这时都不由得踌躇不前。
廖老二为了壮胆,从身上摸出一个棕色的葫芦,然后饮了几口葫芦里的白酒。我二话不说就将葫芦抢过来,也往肚子灌了点白酒,胆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熊胆。赵帅对酒更是爱不释手,我还没回给廖老二,他就把葫芦里的酒给喝光了。我们埋怨廖老二有酒不早点拿出来,谁知道廖老二居然说葫芦里的白酒是从老王家里偷来的。
老王免费供我们吃住,我还内疚没给老王好处,廖老二却顺手牵羊。不过这白酒不错,现在还能壮胆,所以就懒得再说廖老二的不是。喝了酒以后,我们就不再胆怯,三个大老爷们儿就径直地朝妖宅走过去。那时,我们带的手电都是要用五号电池的,曼笼寨连个杂货铺子都没有,所以一直没舍得用手电。今晚,我们把手电都亮,摸索着来到妖宅,心里祈祷着别遇到鬼怪,可是不看到这些脏东西又觉得很遗憾。
到了妖宅以后,我们借着鬼火的淡光,看到植物上还覆着斑斑血迹。起初,我曾怀疑那些不是血,而是油漆。可是,现在叶子上却有苍蝇蚊子落在上面,由此看来那些肯定是血,是血的腥味把蚊子苍蝇等吸引而来。这么多血,若是人的,那人肯定早就一命呜呼了。可能过了一天了,血的腥味加重了,我们一到妖宅就捏住鼻子。
“我操他妈的,什么东西那么臭?”赵帅骂道。
“是不是你放屁啊?”我大手乱挥,想把臭味扇走。
“放屁怎么了,我刚才放了几个,你都没说臭,偏偏这次就喊臭了?”赵帅面不改色地说。
我差点背过气去,正想回敬几句,廖老二却打断我们:“我的两个小祖宗喂,别闹了,这味道不是屁,很可能是尸臭味!”
我听了这话就没心思再斗嘴,忙问廖老二:“你确定吗,不会是你喝醉了,闻出岔子了吧?”
赵帅三分醉意地给自己辩解:“你看吧,我就说那味道和我没关系,廖老头,今天就交了你这个忘年交了!”
廖老二虽然不是茶中高手,但浸淫茶行多年,嗅觉和味觉灵敏,对于味道的辨识多少有点道行。我没闻过死尸,对那味道的认知全部来自于香港鬼片,没想到这味道竟有点像馊了的猪肉。不过我却觉得不对劲,妖宅的鬼火应该是来自腐化成泥的尸骸,既然都成泥巴了,肯定就没有臭味了。况且,我们白天来的时候什么味道也没闻到,至少尸臭味还没有这么浓。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莫非妖宅里有一个尚未腐化的死人。为了尽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我们把老王家里的铲子、锄头、刨子都借来了,今晚就打算挖地三尺。现在想到妖宅可能埋了一个死人,而且刚死不久的,我的手心都冒汗了。不过来都来了,再打道回府就没意思了,难道知难而退,死人会自己消失不成。
方圆几十里只有曼笼寨,寨子里除了李母和胡杰老人,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去县城的三个年轻人都很机灵,又是捕猎能手,别说是彪汉,就是老虎也拿他们没办法。因此,不大可能是三个年轻人出事了,若一切顺利,他们明天就会带着公安们返回曼笼寨。公安不一定个个是精英,但至少比我们懂得破案,到时候凶手自然束手就擒。可是,如果不是寨子里的人,那到底是谁死在妖宅里,莫非是失踪的李老爹?
廖老二将手电放在一边,在废墟上踱步片刻,然后就选了个地方开挖。废墟虽然不大,但是要每一处都挖三尺,恐怕挖一个月都不够。因此,这种事情还是得碰运气,如果我们命中注定找得到金瓜人头茶,那随便选个地方都能挖到。赵帅和我捡起铲子分别在两个地方挖,宅子外面的虫鸟被闹出的动静惊起,一时间夜里的森林又热闹起来。
我才挖了几铲子,赵帅那小子就忽然大喊,说他挖到东西了。我激动地丢下铲子,拾起手电就往他那儿跑,几乎就要飞起来了。廖老二疑惑地放下铲子,好像觉得赵帅挖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东西,所以他显得十分的诧异。我们走到赵帅那里,举起手电一瞧,黄色的泥土里竟有几跟骨头,最恶心的是骨头还连着红色的血肉。
泥土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恶臭,我刚才喝的白酒都想吐出来了,原来妖宅里真的埋了死人。赵帅原以为挖到宝贝了,当看到泥土里的东西,马上扫兴地把铲子扔到一边。廖老二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们真是大惊小怪,都挖到一半了,难道还要埋回去。于是,廖老二把赵帅的铲子抓起,吐了口唾沫就接着朝下挖。这一铲子挖下去就溅起一大片血,密迷麻麻的蛆虫从渗血的土里爬出来,再一看土里竟还有豆腐脑似的脑浆。
廖老二忍着恶心挖到底,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泥土里埋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只死猪。死猪应该死了很多天了,它的尸骸都生了虫,土里的蛆虫起码有几百只。廖老二有点失望,他往下挖不到别的了,这才停住了手中的铲子。死猪被翻出来后,已经睡着了的苍蝇蚊子都被吸引出来,全朝死猪的尸骸上涌去。
“快把这头猪埋了,这他妈恶心啊,谁这么缺德,居然把死猪埋在这里!”赵帅捂着嘴叫道。
我把地上的铲子踢过去,朝赵帅说:“你去埋吧!还以为你挖到宝了,真是白费力气。”
廖老二沉思片刻,轻声说:“不能怪小赵,妖宅的臭味肯定是从这头猪身上发出来的,搞不好妖宅里不止这一只死猪,恐怕还有其他的。”
我听了廖老二的话,心里就犯怵,宝贝没挖到,尽挖到死尸了。原来,妖宅的鬼火不是来源于人类的尸骸,而是动物的尸骸,难怪妖宅的鬼火和森林的不尽相同。我们又在妖宅的几处挖掘,果然如廖老二所言,又挖出了若干具尸骸,这些尸骸无非不是鸡鸭、猪羊、猫狗等禽兽。
不过,禽兽们的尸骸腐烂的程度不一样,有的还未腐烂,有的已经高度腐烂了。譬如我挖到的死鸡,它还没有臭味,估计只死了一两天。植物上的血迹很有可能是鸡血,而非人类的血液。根据种种迹象来分析,这个人肯定这样干很久了,因为鬼火是尸骸里的磷燃烧了,而鬼火燃烧的前提是尸骸已经腐化很长一段时间了,有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是几十年。可是,为什么会有人把禽兽的尸骸埋到妖宅里,这个人会不会是曼笼寨的人?
我们挖到月正当空时,就准备要放弃了,打算第二天再来挖。赵帅却不愿意了,他说金瓜人头茶可能不在黄金盒子里,更不可能被埋在土里。如果金瓜人头茶真的埋在土里,那这茶的品质就要大打折扣了,咱们就别白费心机了。廖老二不以为然,他说保存茶叶的方法千奇百怪,只要方法得当,埋在土里也不要紧。古往今来,在墓穴里找到的茶叶也曾有过,少数茶叶不仅没变坏,反而质量更优。
“你就吹吧,跟死人埋在一起,再好的茶叶我也不喝。”我哼哼地说。
谁知道赵帅却很赞成:“你管它跟死人死猪埋,只要咱们真的找到,再把那茶叶埋给别人,买家不知道就成了。”
“你们真是天生的生意人!”我停了一会儿,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那也好,只要找到了,咱们就说是从农科院里偷出来的。”
廖老二没有理我们,他刚才还在擦汗,现在却忽然抓起手电,往妖宅外面晃了晃。我问廖老二怎么了,别疑神疑鬼地吓唬人,这种鬼地方应该没有外人。廖老二摇摇头,他说感觉到妖宅外面有人盯着,让他背上一阵阴冷。赵帅听罢也把手电对着妖宅外晃动,但除了高矮不一的树木,就空无一物了。
“你他妈地别吓人好不好,要吓人也换个地方,不看看现在我们站在哪块地上。”我长舒一口气。
“我真的感觉到有人……或者有东西在偷窥……”廖老二还是不放心,依旧拿手电乱晃,一些鸟被刺激到就呼拉呼拉地飞走。
“我们先回去睡觉吧,挖了一晚弄得我腰酸背疼。”赵帅揉着肩膀说。
“不行!”我又把铲子握到手上,“挖出这么多禽兽的尸骸,要重新埋进去,怎么能不善后。”
赵帅嘟囔了几句,一边骂一边把禽兽的尸骸埋了。廖老二不知道是想偷懒还是真的发现有人在暗处,埋尸骸时他总是神经兮兮地提起手电照向林子深处。我也没有专心把禽兽的尸骸埋起来,只是一边挖一边想,这些禽兽会不会都是曼笼寨饲养的,因为这附近只有曼笼寨有人烟。这些禽兽对于曼笼寨来说,肯定无比珍贵,李秀珠就说过她家的一头牛就是全家的劳动力。既然禽兽这么珍贵,甚至比人命还重要,为什么要杀死它们,然后埋在这个鬼地方。
我想得出神,忘了身边的动静,直到廖老二大声呼喊是谁躲在那里,我才从沉思里醒过来。这一次,林子里果真有一个人躲躲闪闪,我们三人将手电照过去,终于发现那个人是小黑。没等我们开口问小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小黑就惊慌失措地奔过来,嘴里还念道:“路……路大哥,我们寨子出大事了!”
卷一《佛海妖宅》 23.绿野妖踪
小黑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叫着寨子里出事了,我下意识就想到木清香屡次提起的灾难。我们离开曼笼寨时,仍没有灾难要发生的迹象,所以听到小黑的话就感到不可思议。我刚想走过去问怎么回事,廖老二却很警惕地拦住我,然后朝我使个了眼色,意思是说别轻易相信小黑,也许有圈套。
赵帅不明就理,因为廖老二眼睛进了灰尘,他大步走过去:“小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黑一急又忘记汉语怎么说了,比划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大概,反让我更加着急了。我让小黑别急,我们一边回去一边把事情讲清楚,就算是天掉下来也有别人扛着。廖老二暗中提醒我,小黑身世复杂,很可能是他暗中使坏,寨子里发生的怪事十有八九都是他做的。我看小黑一副单纯的样子,很难相信是小黑有这么深的城府,但又觉得小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我们是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我们在妖宅。
小黑迈着步子往前走,但看到妖宅里的情形就吓了一跳,刚刚平缓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妖宅被我们挖得凌乱不堪,我也懒得解释,只叫小黑马上跟我们回去。我们三人匆匆忙忙地给妖宅善后,然后就跟着小黑回去,但廖老二却和我们若即若离,好像不想回去。我朝廖老二摇摇头,把铲子扛在肩上,问小黑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小黑愣了一下,他说他晚上没吃饭,跑到林子里抓野兔,看到我们往妖宅方向走去,所以才知道来这里找我们。
“那寨子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放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们……他们都……你们回去看看吧。”小黑央求道。
赵帅大咧咧地说:“别怕,咱们有枪,我就不信有什么东西的脑袋比子弹还硬。”
走在最后的廖老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不可不一定。”
我干咳一声,回头瞪了一眼廖老二,小黑都六神无主了,廖老二还尽挑风凉话来讲。我们披荆斩棘地往回赶,小黑的汉语好不容易变得灵光,终于把寨子里的“大事”说清楚了。原来,小黑抓了野兔回家后,他就发现他疯癫的老爹睡着了,但怎么推都推不醒。小黑跑到别家寻求帮助,谁知道其他人也都昏睡不醒,整个寨子就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
我疑惑地问小黑确不确定,是不是下午的葬礼让大家太累了,所以都提前睡觉了。小黑捶胸顿足,急着解释他肯定没弄错,还后怕地问我是不是寨子里的人都死了。我很想说你问我,我问谁,天知道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瘟疫让大家昏迷,那为什么我们四个人没事,但若不是这个原因,寨子里的人为什么同时陷入昏迷,最重要的是大家会不会因此死掉。
木清香的话在我耳边回荡,我曾侥幸地希望她只是胡说八道,没想到有一天会成真,而且会那么快就实现了。木清香的一切都是谜,我很想弄清楚她怎么知道寨子会出事,但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不晓得去哪里找她。赵帅把原因都归结于曼笼寨的环境,他说四周都长满了树木,现在天气又这么热,肯定是空气里的病菌害得大家生病了。
廖老二这时又泼冷水:“咱们回去也帮不上忙,不如……算了,都在路上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儿,说不定我们也会出事。”
我们忐忑不安地在森林里穿梭,但忽然觉得奇怪,因为每次经过森林都有飞禽走兽被吓跑,可这次却什么也没碰上。我刚想其他人有没有察觉,没想到脚踩了个空,马上就载进地上一个隐蔽的坑里。森林里植被茂密,地上有坑也很难发现,但森林里基本没有坑。我吐掉嘴里的野草和泥巴,大骂是谁那么缺德,居然挖个坑陷害我。
赵帅把我拉上来,他举起手电说土色十分新鲜,这个坑好像是刚挖的。廖老二从后面赶上来,他围在旁边观望,然后严肃地说这个坑的形状很怪,恐怕不是挖出来的。小黑很紧张地站在一旁,他对猛兽不畏惧,但却害怕失去亲人。我现在只想马上赶回寨子,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就不想把时间耗在一个无名土坑上。
可是,我正想离去时,却忽然发现这坑的形状好似野兽的脚印,只不过这个脚印足有二、三米宽。印象中,没有一种野兽的足迹能有这么大,更不可能踩一脚就能在地上留下一个坑。廖老二又装神弄鬼地吓人,他把这个坑和妖宅的妖怪传说联系起来,指出这个坑很可能是妖怪踩出来的。
如果一只脚就能这么大,那这个妖怪一定很庞大,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我们。我不敢想象世界上真有这么种生物,但妖宅容不下那么大的妖怪,因此我就质疑廖老二的说法。可是,廖老二却说那是几十年前的传说了,要是真有妖怪留在妖宅里,也许那时它还小,过了几十年就应该长大了。“喂……你们别争了,快回去吧。”赵帅轻声提醒,然后指了指小黑,“他都快急死了,你们还有心情聊天?”
我把心思收回来,又专心赶路,眼看寨子就在森林外头了,我却又载了一个跟头。地上又有一个坑,这个坑和刚才的一样,形如野兽利爪,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小黑把我拉起来,叫我别理会这些东西,先回寨子看看情况。小黑从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他认为外来的我们是万能的,凡事都能解决,尤其是上回从虎口脱险,他更认为我是天生的猎人。可我又不通岐黄之术,到了寨子能干什么,难不成给众人收尸?
寨子里寂静得可怕,虽然亮着昏暗的灯火,但没有人声。我们接连闯入几间屋子,果然每个人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他们还有呼吸,并不是已经死掉了。小黑拉着我到他家里,让我给他老爹看看,是不是没有大碍。我们三人谁都没见过小黑的老爹,根据廖老二打探来的消息,小黑的老爹也姓赵,但十五年前老婆死了,他就疯掉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小黑爸,他被绳子绑在床上,就像一个犯人一样。走近一看,我们才发现小黑爸头发已经掉光了一大半,变成一个秃子,手足有点萎缩了,虽然他已经一动动,但看上去还是有点恐怖。赵帅和我不敢走近,倒是廖老二先去拨开小黑爸的双眼,又给小黑爸把脉。
“你是江湖郎中?”我吃惊地问。
“多少懂得点,当年要不是害死了人,我也不会转行做茶人。”廖老二脱口而出。
“害死人?”我和赵帅不约而同地问。
廖老二刚才是无意提起,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以就马上转移话题,说小黑爸没有生命危险。小黑听了才缓了口气,他问大家怎么都睡着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廖老二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说小黑爸营养不良,天天这么绑着他,再健康的人也会病倒。我以前见过疯子,特别是那种疯得厉害的人就要绑起来,否则他会到处害人,要知道精神病人杀人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小黑的回答与我想的一样,他老爹疯起来曾打伤小孩和妇人,所以他才不得以把老爹绑在家里,也因此我们一直没见过他老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家怎么会醒不过来,会不会一直睡下去?”我担心地问。
廖老二想了想,从小黑爸身边走开:“这不是病……要是我猜得没错,寨子里的人可能被下药了!”
“下药?不会吧?”赵帅怀疑地问,“谁会那么做?”
“如果有人下药,为什么我们会没事?”我也不敢相信廖老二的推论。
廖老二走向小黑,问道:“今天寨子里的人有没有吃过一样的东西?”
小黑想不出来,我也感到很惊奇,寨子里的各家各户都是吃自家饭,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在所有人的食物里下药?不过,我很快就想起一件事情,今天大家的确吃了一样的东西——猪肉!下午的时候,在李母的葬礼上杀了一头猪,大家都分到了很多猪肉。如果真的要下药的话,那么在那份猪肉上作手脚是最简单的。
我、赵帅、廖老二都没有吃那份猪肉,因为老王做的菜有点难吃,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明说罢了。幸运的是,赵帅的老妈在我们离开北京时,特地准备了一缸咸肉。那咸肉虽然看着寒惨,但由于赵帅老妈手艺精湛,所以味道很好,我们最喜欢边吃边喝酒。晚饭时,赵帅就把那缸咸肉拿出来分享,因此我们才没有吃老王煮的猪肉,要不然也和他一样昏迷不醒了。
“那就怪了,这些药不可能把人弄死,顶多睡上一天一夜而已。”廖老二捋了捋山羊须,说道,“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这还不容易,肯定是寨子里的人搞的鬼,咱们一个个地检查,要是不在家里睡觉,那就是下药的人。”赵帅嚷道。
“他们真的没事吗?”小黑紧张地问。
“真的没事,你放心吧,明早他们就会醒了。”我挤出一个笑容,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我木清香所说的大难真的要临头了!
廖老二认为赵帅说的方法可行,于是就让我们集中在一起,挨家挨户查看,是不是有人离开了。我也很想揪出这个使坏的人,所以积极响应,抓起铲子就要去拍死下药之人。可是,在寨子里来回走了一圈,所有人都昏迷在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不在。
我们站在寨子中心,黑云在天上翻滚,把明月遮挡住了。我望着漆黑的天空,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地方不对劲,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屋里。为了确定这个问题,我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一间屋子,赵帅他们好奇地跟过来,问我到底有干嘛。我走进那间屋子,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证实,果然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赵帅百思不解地问:“谁不见了,刚才咱们不是数了一遍,全都在屋里啊。”
廖老二附和道:“是啊,我们这么多个人,不可能数错吧。”
小黑对寨子很熟悉,他很快意识到我走进的屋子是谁住的,我朝他点点头,肯定地说:“有一个人不见了,他是人,可他却是死人——寨子里的胡杰老人不见了!”
卷一《佛海妖宅》 24.文革砖
胡杰老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自己跑掉,但又有谁别的不偷,专门偷尸体?可是,当时大家的确把胡杰老人的尸体放在他的家中,现在大家又都昏迷不醒,究竟是谁把尸体偷走了。小黑很肯定地说,死人在寨子里很不吉利,所以大家肯定把胡杰老人放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把尸体抬到自己家中。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有人偷尸体,于是就对小黑说:“那时候抬尸体的又不是你,可能他们把尸体藏在隐秘的地方,我们先在屋里找找吧。”
赵帅和廖老二轮起铲子到处鼓捣,就跟鬼子进村一样,把胡杰老人的家里弄得杯盘狼藉。我本想劝他们别太粗鲁,但这种特殊时刻,不粗鲁难以成大事。我也担心有人暗中埋伏,所以学着他们握起铲子到处翻来翻去的,但却一无所获。胡杰老人的家和老王家、李家一样,要是藏了一个人,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我们忙得气喘吁吁,可惜依旧徒劳,所以就想要到别处去找,或者找找其他法子把大伙儿叫醒。小黑趴在地上,歪着头朝床下看,我刚要说别看了,谁会那么笨把东西塞在床下。没想到小黑却大喊,床下藏了很多东西,叫我们快点过去看看。我嘀咕着难道胡杰老人在床底,可是弯身一看,床下的东西不是死人,而是一堆方方正正的砖头。
廖老二大呼不可思议,急忙伸手到下面抓了几块砖头出来,然后惊喜地说:“果然不虚此行,这些是文革砖!”
我和赵帅、小黑都不知道文革砖是什么,印象里文革很恐怖,闹死过很多人。廖老二叹息我们不识货,他说文革砖是文革时期所生产的砖形普洱茶的专有名称。文革时,全中国上下都忙着搞政治运动,勐海茶厂作为原中国茶叶进出口公司云南分公司下属最大茶厂,也受到了很大影响,生产不能正常进行。
可是,由于茶叶生产是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最重要的经济收入,销往西藏的“边销茶”是藏区人民生活的必需品,所以,文革时期勐海茶厂仍然生产了大量的茶叶销往边疆及藏区。其中,用普洱紧茶原料制成的 250克边销砖,生产和销量最大,也最为著名,文革结束后被统称为文革砖。
由勐海茶厂生产的文革砖,成品每片表面上都压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内飞,内飞上用中文和藏语注明了八中牌(八个红色“中”字的中间一个绿色的“茶”字)的商标,并且还在落款上注明了“勐海茶厂革命委员会出品”的字样。
文革砖制成于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距今已30多年。由于存放时间较长,茶砖的颜色已由原本生茶的深绿色逐渐转变成陈年普洱的褐青色,茶砖重量也因长期存储有所磨损、挥发而减轻,已不足250克的标准。但是冲泡后,茶汤却明艳通透,红色基调中泛着琥珀的金黄,非常动人。口味上,内涵丰富,香气厚重,水性沙滑,令人非常之愉悦。
同时,因“文革砖”具有着特殊的文化背景和历史价值,所以一直以来都被众多喜茶之人争先收购收藏。可惜的是,由于“文革砖”在存世的数量上十分有限,所以在现今就似凤毛麟角一般稀有,显得弥足珍贵。廖老二发现了这么多的文革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差点断气。
赵帅听了介绍,激动地问:“真这么珍贵?那我们不是赚定了,就算没有金瓜人头茶,也足够翻本了吧。”
“那当然了,现在市场上想买都买不到了,有些人也只收藏了一丁半点儿的,绝对没有这么多。”廖老二大笑着说。
我干咳一声,提醒他们别得意忘形,小黑现在情绪低落,千万别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廖老二和赵帅稍微收敛,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床下掏出那些茶叶砖,想要据为己有。我和小黑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些茶砖变成他们的了,就算胡杰老人死了,也轮不到他们占有啊。赵帅笑嘻嘻地把茶砖堆在床上,早就忘记胡杰老人的事情了,但他却忽然怔住了。
我和廖老二同时问,是不是抓到什么东西了,该不会胡杰老人的尸体藏在文革砖的后面吧。赵帅朝我们摇摇头,把手从床下缩回来,手里抓着一个东西。当我和廖老二看到赵帅手上的东西时,两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真是打死我们也不敢相信胡杰老人居然有这个东西。
我瞪大了双眼,惊讶地问:“廖老二,这……这是不是你送我的那对牺杓?”
廖老二从赵帅手里接过牺杓,仔细检查,然后说:“错不了,这是我给你的那对,可……它们怎么会在胡老头的手上,你们不是说被土匪抢了吗?”
“操你妈的,难道胡老头就是四方红印匪,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看似仁慈的老爷子居然是拦路抢劫的恶贼!”赵帅怒道。
我也傻了眼,难以置信胡杰老人是四方红印匪的人,要不然牺杓怎么可能在他手上。这些文革砖如此珍贵,偏僻山寨里的一个孤寡老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分明都是抢来的。我朝廖老苦笑,胡扯他和胡杰老人可能是一家人,因为廖老二的老爹也是山匪出身。廖老二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他把文革砖捧在怀里,恨不得全部吞进肚子里。
廖老二和赵帅趴在地上,终于把胡杰老人的床下清理干净,除了十五块文革砖、牺杓,还有一些珍贵的胭脂、大烟、金表、以及皱巴巴的五张百元人民币。廖老二心疼不已,直言胡杰老人蠢得像头猪,把文革砖放在床下,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再放下去文革砖就会坏掉了。多亏我们发现了床下的东西,要不然这些珍贵的茶砖就要慢慢地变为泥土,永远不能与世人见面了。
赵帅望着摆在床上的赃物,断言胡杰老人的死与这些东西有关,要不然谁会没事杀一个老头儿,因为胡杰老人顶多再活三、四年就会蹬腿嗝屁了。廖老二也是一头雾水,他说如果胡杰老人真的是四方红印匪的人,那么很可能寨子里的某些人也是匪徒,只不过平日里他们都假装是正经的种茶人,要找乐子了才会去道上做一个剪径的强人。
我问在一旁发呆的小黑:“胡杰老人是不是一直住在寨子里,还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小黑挠了挠后脑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出生时他就在寨子里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胡老头的岁数是这小兄弟的五倍!”廖老二笑着说,“既然胡老头都死了,那这些茶砖咱们就平分了吧,反正他也没有亲人。”
“那我们不是也变成土匪了,人家的东西别乱拿!”我坚决地说,“这些文革砖虽然珍贵,但哪里比得上金瓜人头茶,你们别捡了芝麻丢西瓜的。”
我的话音未落,小黑就问:“我听大人说从县城去别的地方,路上有土匪,这不假,但胡老爹怎么可能是土匪,我们离县城那么远,要抢也该选个近一点的地方嘛。”
“这位小兄弟说得有理,胡老头可能和不是土匪,不过这对牺杓的确是我送给你的那对。这才被抢了几天,土匪还没摸暖,怎么舍得扔给胡老头,这对东西可是难得的宝贝。”廖老二说到末尾又王婆自夸起来。
夜渐渐深了,寨子里异常的安静,居然连虫命鸟叫都听不见了。我隐约感到一阵慌张,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木清香提起的大难真的要临头了。寨子已经派出三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去县城请公安过来,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明天早上就能返回。到时候,是谁在暗中搞鬼,又是谁杀了人,很容易就能水落石出。假如我是那个使坏的人,肯定会争分夺秒地安排后路,把要做的全部做完,然后开溜。现在寨子里的人都昏迷了,这个人是想趁大家失去意识时逃走吗,还是想干什么?可是又没人知道谁是凶手,要逃走轻而易举,犯得着把人都迷晕吗?如果说要毒死众人,那这点谜药显然不够,只能让大家睡个好觉罢了。
“我说小路,你就别当侦探了,抓坏人是公安的事,我们是要找金瓜人头茶。”廖老二提醒我,“既然胡老头藏有文革砖,那他也有可能藏着金瓜人头茶,我们再仔细找找,看看屋里有什么暗阁吗?”
小黑听我们争论不休,几次想插话进来,但都被我们挡住了。我和廖老二、赵帅不分轻重地为是否占有文革砖展开辩论,早把寨子里人人昏迷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廖老二更加过分,他朝小黑哼了几声,意思是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凉快去,所以小黑一直欲言又止。我们又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确定没有暗阁,也没有金瓜人头茶,我们三人都甚感失望。
小黑张嘴了好几次,终于他瞅到一个空隙,对口干舌燥的我们说:“你们说的金瓜人头茶,是不是进贡清宫的那批?我知道这种茶在哪里有。”
卷一《佛海妖宅》 25.最古老的茶树王
寨子里的人陷入昏睡,我们肆无忌惮地大声争论,早把发呆的小黑忘了。我们来到曼笼寨的目的一直保密着,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是来找金瓜人头贡茶,所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曼笼寨的人面前谈到。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一个无心的过失,竟让金瓜人头贡茶的下落浮出水面,而知道这种茶叶下落的人居然是丝毫不起眼的小黑。
我们找了几天,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所以都惊讶地连连发问:“此话当真?你说的没错?真知道金瓜人头贡茶的下落?是清宫进攻的那批?被匪徒劫去的那批?”
小黑被我们问懵了,原本信誓旦旦的他变得不确定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就听我爹说过……”
“你爸说过?他知道金瓜人头贡茶在哪儿吗?是不是在你家?”廖老二激动不已。
赵帅见过大场面,纵使他也激动,但仍能沉得住气:“廖老头,你看你那贪心的样子,不怕吓坏小黑,他又不会不告诉我们……是不是,小黑?”
我不紧不慢地对小黑说:“你别怕,我们只是问问,如果能找得到,尽管开个价钱。或者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小黑两眼放光,很显然我的话打动了他的心,只怕他狮子大开口,要个百八十万的,我上哪给他找去。我们屏住呼吸,惟恐小黑漫天要价,但金瓜人头贡茶的确值那个价,如果真的保存得当,几百万人民币是少不了的。小黑认真地思考,像是在拿捏价码,这让我十分紧张,没想到纯真的一个山中少年也会败在金钱的诱惑下。
出乎意料,小黑的回答让我们都大跌眼镜,估计没谁能想到小黑会提出这个要求。我还以为小黑要金银珠宝,没想到这个小鬼居然不爱钱财爱美人,竟扬言要我们撮合他和李秀珠。我感叹后生可畏,才15岁就想要女人了,想当年我15岁时只知道看小人书,伙伴们去偷看姑娘洗澡我都没去。小黑害臊地说,他很喜欢李秀珠,小时候就一直喜欢了。现在李秀珠回来了,他也长大了,而我们是李秀珠的朋友,所以他想请我们帮忙。
我佩服小黑,感慨地说:“这个忙可不一般啊,李秀……你李大姐她见过的男人太多了,估计眼光有那么一点点……点点高,成不成还得看她怎么想的,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你爸他……”
我话说得快了,差点说溜嘴,几乎要说小黑他爸和他妈谈了一个月恋爱就马上结婚。这两个人根本还没熟悉嘛,这不结婚一年就一死一疯,害得他们的孩子也跟着受累。不过,这事我不知道小黑是否清楚,所以不敢在小黑面前明说。只怕李秀珠不会嫁给小黑,毕竟李秀珠在北京见过这么多有钱人,她开的条件估计没人够得着。
“那也不一定啊,李秀珠早就厌恶外面的男人了,弄不好她喜欢这种单纯的小伙子。”赵帅对此十拿九稳,完全不理会我的疑虑,他接着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早就看出来你李大姐也喜欢你。”
“真的吗?”小黑期待地问。
廖老二等不及了,替我们回答道:“这当然了,快告诉我,金瓜人头茶在哪里?”
小黑听了我们的保证,心花怒放,刚才的紧张感一下子风吹云散,他乐呵呵地说:“金瓜人头茶就在我们寨子里,而且你们已经去过那个地方了。”
我意外地看着小黑,他说金瓜人头茶就在曼笼寨,我们还去过收藏茶叶的地方了,但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黑没有卖关子,春心荡漾的他告诉我们,金瓜人头贡茶就在李秀珠家中!任我们有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到,珍贵的金瓜人头茶居然在李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不过,李秀珠长年在外,家中只有李老爹和李母,他们从哪儿弄来国宝级的茶叶?
小黑听后耐心地解释,因为从小对李秀珠有特殊的情感,所以李秀珠离开寨子以后,小黑一直帮忙照顾李家俩老。李家俩老对小黑也很好,正因为他们对小黑好,所以才跟小黑看过一团如人头般的金黄色茶叶。寨子里的人都是种茶的,对茶叶自然有几分见地,所以小黑很快知道那些就是进攻清宫的金瓜人头茶。
至于那些茶叶是怎么开的,小黑并不知道,李家俩老只拿出过三次,泡给小黑尝尝味道。李家俩老对小黑没有防备,所以小黑亲眼看见李家俩老是从一个黑色木箱里取出金瓜人头贡茶,而那个箱子现在仍在李家。
“我的老祖宗哦,终于要找到了。”我在心里呼喊,但却很好奇李家的金瓜人头茶与祖父发现的那些是不是同一批。
赵帅和廖老二把小黑推出屋外,我也急忙跟上,惟恐前面的两个人把金瓜人头茶给独吞了。黑夜里,我们四个人在古老的寨子里穿行,没想到半路上却看到路上堆满了茶叶。这些茶叶是老王准备运到城里卖的,不知道是谁恶作剧,竟然将茶叶倒在路上,老王若是发现了不知道要多心疼。可惜我们现在只想找到金瓜人头茶,所以懒得理会路上的那堆茶叶,径直地往李家走去。
李家的灯比其他家要昏暗,第一晚来到李家我就有这个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老爹抽烟太多,把灯泡给熏脏了。李家大门没锁,我们先前也进去看过了,李秀珠现在昏睡在床上,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直叫人心痒痒。可是,我们刚迈进李家,却看到有一个黑影在屋里走动。黑影发现有人入内,他马上背起李秀珠向后门逃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我们谁也没去追,全都默契地去寻找黑色木箱,可是天公不作美,黑色木箱已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金瓜人头茶已经不翼而飞了!
“妈的,肯定是刚才那个人偷走了,劫色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和我抢茶叶!?”赵帅怒不可竭。
“快追,他扛着一个人,肯定逃不远!”廖老二指挥道,然而他腿脚不灵活,反倒一个人在后面蹒跚地跟着。
我们从李家后门出来,眼前就是一片高低不一的树林,夜风吹动,林子就像跳舞一样。站在李家后门,我脑海里又浮现出来到这里第一晚的情形——一个年轻人指着李家大骂里面的人不是亲人、李母陈尸茅坑、李老爹癫痫发作。容不得我多想,小黑就说李家后面的这片林子里,有一片林中林——野生古茶树林,古茶树林里有一棵世界上最古老的茶树王,已经活了3500年。
在来勐海前,我曾听人说,栽培型的茶树王有800多年的历史,在勐海的南糯山上,但后来经历几次劫难,终于被雷劈死了。野生茶树王在云南凤庆县,那棵茶树据说活了3200年,美其名曰:锦绣茶王,或者锦绣茶祖。因此,我就质疑小黑,千万别吹大炮,你大哥我可是有文化的人。
廖老二替小黑解围,他说那是官方的说法,有时侯某个地方类似最大、最古老、最美、最长什么的,都是有政治意义的,因为那些地方容易开发成为旅游景点。像曼笼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要开发成为旅游景点,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也许几十年都收不回成本,所以就算真有最古老的茶树王,人家也会把名字冠到别处。写到这里,我就忽然想起最近闹的周老虎、曹操墓,其实这些都是百姓们搞不懂的事情,很多东西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赵帅同意廖老二的看法,他说到时候有人证明曼笼寨的茶树王是最古老的,可以借口当时尚未发现,现在无须理会林中林里的那棵茶树王。我却不觉得遗憾,正因为没被外人开发,所以这棵世界上最古老的茶树王能不被人骚扰,能够安静地生长在清新的森林里。当然,我们并不是傻傻地站在林子外聊天,当说到这里时,我们已经进入了林中林,依稀可以看见最古老的茶树王了。
廖老二对茶叶有种莫名的虔诚,见到了最古老的茶树王就想去拜一拜,全然不顾金瓜人头茶已经被人夺去了。黑影扛着李秀珠往古茶树林里跑,我揪起要跪下的廖老二往林子里追,抬头一看,赵帅和小黑早就跑出十几米开外了。小黑看到心上人被掠去,心中醋海翻腾,一下子窜到最前面,跟个豹子一样。
“哎哟,小路,你先跑吧,再跑下去我的老命就没了。”廖老二摆手不干,硬是要停下来。
眼看我们和赵帅、小黑距离渐渐拉大,我生怕他们会遇到危险,但廖老二的确跑不动了,所以就让廖老二先在原地休息,等力气恢复了再跟上来。廖老二痛快地答应,我让他自己小心,然后就转身去追人。没想到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人,吓得我几乎尿裤子,过了半天才发现这人是木清香。
“我说你能不能走路的动静大一点儿,别老是吓人好不好?”我喘气道。
廖老二看见木清香就慌了神,他躲在我背后,不敢直视木清香。木清香的眼神无所畏惧,一直和我对视着,她很平静地说:“不要过去,那里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我不以为然,“我们这么多个人,难道还怕那个掠走李秀珠的恶人不成?”
“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木清香无所谓地回答,她转身就要离去,走之前丢下一句话:“记住,千万不要再回曼笼寨。”
我本想向木清香追问,曼笼寨到底有什么灾难,为什么不能回去。可是,还没来得及问木清香,我就感到身后投来闪烁不定的红光。回头一瞧,我的娘哟,最古老的茶树王竟然着火了,而且火势凶猛,刹那间火焰就窜到主树干上了。刚才茶树王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下子燃起大火,古茶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卷一《佛海妖宅》 26.匪窝
火光立刻将古茶树林照亮,我和廖老二往林子里一看,深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古茶树林里还藏了十多个人。赵帅和小黑离那群人有十步之遥,黑影扛着李秀珠冲入人群,想来他与那伙人是一丘之貉。当黑影放下李秀珠,他侧过身子,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我才发现发现这个人就是那晚在李家后门骂人的小伙子。
那伙人都不是曼笼寨的人,他们发现有外人在场,纷纷又惊又怒地瞪着我们。那眼神让我浑身一个激灵,其中一个中年人的眼神勾起了我的记忆,他就是四方红印匪的那个头头儿。我在心中悲嚎,没想到羊入虎口,竟闯进了匪窝,真的是天堂有路我不走啊。木清香依旧来无影,去无踪,我才想问她是不是那伙人放火烧茶树王,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小路啊,听木清香的话,别进去了,他们是山匪啊。”廖老二悄悄地劝道,同时退避三尺,作势要逃。
“你给我回来!”我厉声道,“老赵和小黑都在那边,我们怎么能只顾自己?难道你不想要金瓜人头茶了?”
廖老二听到“金瓜人头茶”这五个字,他立刻两眼发光:“当然要了!”
这时,古茶树林里飘出阵阵牛肉香味,但谁会在这里煮牛肉,或许是茶树王燃烧时散发的味道。那伙土匪看到我们,头头儿从身上摸出一把枪,大喝一声,叫我们马上过去。我们追得急,谁也没带武器,所以只好束手就擒。小黑看到心上人躺在地上,安然无恙,于是松了口气,却全然忘记了自身安危。
早在火光冲天前,木清香就走进了林子的暗处,我希望她能找几个帮手来,但又觉得她很冷漠,肯定不会那么热心帮忙。我和廖老二不情愿地走过去,一进古茶树林就看见林子里有很多赃物——茶叶、钱财、衣物、油盐、金银、珠玉等等,可谓应有尽有,包罗万象。赵帅和小黑轻挪脚步,向我和廖老二靠过来,但人家数量上占优势,又有土枪,任你是张三丰也不能施展神功脱身。
匪徒们没有立刻杀人灭口,他们自顾自地争吵,我也马上明白他们内讧了。从争吵来猜测,匪徒们的首领并不是胡杰老人,也不是中年人,中年人只是一个小头目。首领究竟是谁我不清楚,他们都没明说,我只听出首领死于他人之手。匪徒们的老巢就在古茶树林中,这里是他们藏匿赃物的地方,现在他们搬出赃物,就是要搞定赃物的归属。现在首领死了,有的人想分家就走人,不再伤天害理;有的人想要揪出杀人凶手,给首领报仇;也有人想要令立大王,以免群龙无首。
大部分人不想再干了,他们都是子承父业,并不是天生想做土匪。何况现在已经是新中国时代,土匪不会有好下场,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更让他们头疼的是,原首领暴戾成性,但经常对手下施暴,很多人被鞭笞,打得体无完肤。暴君是不得人心的,所以大部分土匪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揪出杀人真凶。
中年男人也不想干了,既然首领死了,那就分了东西各走各的。有人却忽然大喊,已经有外人见过他们的容貌了,万一被举报怎么办,是不是该做掉这些人。我们四人听得心惊肉跳,慌忙发誓,绝不外泄他们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廖老二不知好歹,竟还敢提出要求,想要那团金瓜人头贡茶。
我望着越烧越旺的古老茶树王,心疼不已,但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它继续燃烧。土匪们丝毫不在意茶树王,我看到地上有几罐汽油,想来火烧茶树王就是他们干的好事。我们都不敢顶嘴,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出声问他们是不是要把茶树王的火扑灭了。没想到土匪中有人附和,直言不该烧掉茶树王,毕竟要活3500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人不同意,他们说既然要散伙了,就要把当年拜把子的茶树王烧掉,否则会断子绝孙。
“我们只是路过的,能不能把我们放了,你们的事我们一定保密。”廖老二央求道。
小黑在我耳边轻语:“扛走李姐的人我好像认识,只是想不起他是谁。”
“这由不得你们!”中年人不肯,“快去挖个坑,把咱们的首领埋了,要挖大一点儿,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首领?”赵帅出声问,“在哪儿,我们总要知道他的胖瘦高矮才能挖个合适的坑嘛。”
中年人不苟言笑,没有回答赵帅,只是侧过身子,意思是说首领的尸体就在他身后。我、赵帅、小黑和廖老二好奇地看过去,想要知道首领的模样,不想看见后我就在心里大呼:我操,原来这家伙才是土匪的老大!
火光映在尸体的脸上,我们全都大吃一惊,胡杰老人不是土匪老大,失踪的李老爹才是!我们还以为李老爹逃走了,或是暗中下药,迷晕众人,没想到他已经死了!不过仔细一想,李老爹的确很凶悍,杀死老婆,逼走女儿,儿子病死,经常打骂,这些迹象都已经暗示了。中年男人厌烦地吼了一句,叫我们快点挖坑,别傻傻地盯着尸体。
没想到事情很快又发生逆转,土匪们忽然全身无力,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除了一个人——扛走李秀珠的小伙子。奇怪的是,我、赵帅和廖老二都好端端的,小黑却也无力地趴在地上,和土匪们的情况一样。中年人手握土枪,他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朝走过来的小伙子开了一枪。小伙子躲闪不及,被散弹射出胸腔,应声跌倒。赵帅眼疾手快地奔过去,没等中年男人再扣扳机,赵帅已经将中年男人手上的土枪踢飞。
“怎么回事啊?”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傻了。
廖老二使劲地嗅了嗅,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才说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一直有熟牛肉的味道。赵帅捡起土枪,又在土匪们身上搜了搜,一共收出了五把土枪。当赵帅把土枪都抱过来后,中年男人就恨恨地说,李家小子真他妈没良心,居然在茶树王上作了手脚。原来,那个小伙子真的是李秀珠的弟弟,可是曼笼寨的人不是说他三年前就病死了吗?也难怪小黑说他觉得小伙子眼熟,原来他们本来就认识,只不过这三年的变化太大,古茶树林里光线不稳定,所以没有马上想起来。
“他说的作手脚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没有像他们一样?”我问廖老二,同时舒了口气,至少暂时没危险了。
“你知不知道断肠苗?”廖老二问我。
赵帅抢着回答:“是不是断肠草啊?”
我听了廖老二的话,脑海里就想起残本茶经有提到过断肠苗,这种植物和断肠草并不一样,只是称呼类似罢了。断肠苗仅生于中国西南,最喜依附在野茶树上,上百岁的茶树上经常可见。这种断肠苗本身有剧毒,但人吃了会中毒甚至死亡,猪吃了却会长膘。蜜蜂采断肠苗的花粉酿蜜糖,它们没事,但人如果吃了这种蜜糖也会中毒。
成堆的断肠如果燃烧起来,就会冒出熟牛肉的味道,闻到的人就会四肢无力,但动物却没有任何反应。残本茶经上还提到,为了防止茶叶和断肠苗混在一起,所以茶人会把断肠苗从树上扯下来烧掉。为了防止晕倒,茶人都会先喝几口烈性白酒,这样就算闻了有毒的气味也不要紧。
“好在为了壮胆进妖宅,偷了老王的酒喝,要不也跟他们一样了。”我庆幸道,同时看了一眼李秀珠的弟弟,他已经没气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还活在世上,看来是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答案了。
土匪们都软弱地爬在地上,乞求我们别伤害他们,却忘记刚才他们还想要杀死我们。我们自然不会杀人,只想把金瓜人头茶和李秀珠带走,土匪们的家事绝不参合。谁知道茶树王的火势加大,几根燃火粗枝掉下来,正好砸中了那些赃物。李家小弟带出来的金瓜人头茶被火焰吞没,瞬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剩下。
廖老二目睹了这一切,几近崩溃,国宝一样的茶叶居然在眼前这么被烧掉,仿佛做梦一样。我也很心疼这些宝贝,可惜只能抢救出少数东西,有的火砸下来直接烧个精光。我们谁也不想理土匪们的事,所以任由他们在地上苟延残喘,反正经书上说闻过毒气后,会慢慢地恢复,并不会伤及性命。
这些土匪都是其他寨子里的人,他们要出来兴风作浪,就会欺骗家人要去城里打探茶叶生意,借机出来逍遥。我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好感,但却好奇胡杰老人为什么会有那对牺杓,但倒在地上的土匪们却都说胡杰老人不是他们的人。土匪们看我们不会伤害他们,就都放心了,还说让我们有什么拿什么,客气得跟自家人似的。
倒是同样趴在地上的小黑,他一直让我看看李秀珠是否安好,会不会受伤了。我让小黑放心,李秀珠身经百战,这点小事打不倒她。我还去查看了李老爹的尸体,他是被人捅了一刀,腹部满是血迹,但究竟是谁杀的,土匪们也不清楚。土匪们可能是想套近乎,担心我们伤害他们,所以就主动透露,李秀珠的老弟是诈死的。三年前,李老爹硬要李家小弟做接班人,所以就让他背井离乡,以新身份加入四方红印匪。可李家小弟一直不情不愿,估计李老爹是他杀的,他刚才要计迷晕众人,也许是想铲除土匪。
“我记得小李一直想做一个司机,因为寨子里只有老王会开车,会开车是一种光荣,所以他不想做这些,只想开车。”小黑呢喃道。
我正在一一清点赃物,想要选几件珍贵的东西,然后溜之大吉,咱也不到云南来。听到小黑的唠叨,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黑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曼笼寨里的怪事是这么回事!我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眼前的这些人,曼笼寨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卷一《佛海妖宅》 27.灭顶之灾
我大叫着快回曼笼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寨子里的人可能出事了,先别管这些赃物和土匪了。廖老二不明所以,问我怎么忽然这么慌张,他还说寨子里的人只是昏迷了,并没有大碍。野兽也不会进入寨子,毕竟有灯火,而且这么多年来,野兽们也形成条件反射,不会贸然进寨吃人。我懒得解释,事情太复杂了,一下子说不清楚,所以不管廖老二是否跟来,我背起李秀珠转身就从林子外面跑。
赵帅背起小黑,追在身后,身外之物都抛在了一边。我早知道赵帅会跟来,他虽然也喜欢钱,但他更喜欢女人。而且赵帅以前就是有钱人,对于钱财并不是特别在意,这次来云南只是想给他爸高兴高兴。廖老二本不愿意跟来,但他又不想和土匪们待在一起,万一土匪们恢复力气,那他肯定死得很惨。
因此,我们四人又跌跌撞撞地回到曼笼寨,从李家后面拐进寨子后,我就叫大家进屋看看其他人是不是还在屋里。果然不出我所料,屋子里昏睡的人都不见了,全寨四十多人已经不在自家屋里。赵帅问我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些人都跑哪儿去了,不是昏迷不醒吗,难道全是假装的。
“他们肯定在附近,我们再找找。”我心慌意乱,祈祷众人安好,然后把李秀珠藏在李家的一个角落里,免得她被别人侵犯。
幸亏曼笼寨不大,我们很快在寨门发现一个小山,而那座小山就是全寨的人。他们此刻被堆在一起,毫无反应,就如一座尸山一般。夜里无光,我们看到这座人山立于寨门,感到心里发毛,就好像穿越到了战场上。赵帅力气用尽,把小黑放下后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会堆在一起。廖老二也很害怕,他感觉到了危险,一直劝我快点离开,再不走的话他就自己走了。
这时,人山后走出一个黑影,我们屏住呼吸,全都明白黑影就是幕后真凶。因为离得有点儿远,所以看不清黑影的容貌,廖老二和赵帅都忍不住地猜那人究竟是谁。我一直认为这个人不是凶手,不会干这些缺德事,谁知道最不可能的人就是最可能的人。若不是小黑在古茶树林的那一番唠叨,我根本不会想到是这个人,可惜事与愿违,这个人太让我失望了。
我长叹一声,然后向黑影说:“真的是没有想到,杀死胡杰老人的凶手会是你——王俊强——老王!”
这时,浓厚的黑云露出一丝缝隙,一束清冷的月光流下来,黑影的脸旁变得若隐若现,他果真就是曼笼寨的司机——老王!老王平时的爽朗一去不返,脸上挂着阴笑,得意忘形。我们和老王保持着一段距离,廖老二和赵帅发现是老王全都很意外,小黑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大家在演戏。
老王直直地站着,大声朝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胡老头?”
“因为曼笼寨只有你能做到——把胡杰老人的尸体悬挂在寨门之上。”我徉装镇定地回答,心里却紧张地寻找机会,想要扭转局面。
“说来听听。”老王抛出一句话,不相信有人识破了他的伎俩。
我闭上双眼,很不愿意说出心中所想,但这一切都是事实,无法回避。廖老二和赵帅都看着我,小黑无力开口,也无力抬头望着我。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停顿了好一会儿,将混乱的思绪理清,然后与老王的目光对接,最后终于把发现的秘密说了出来。
“寨子里都是种茶人,房屋也都是低矮的类型,根本不需要梯子。就算有梯子也无法把胡杰老人的尸体挂在寨门上,因为寨门离地面有四米多。同样,你不可能一夜之间造不出梯子,造出了也很难藏起梯子。”我说道。
“那你说我是怎么挂上去的?”老王追问。
“是不是把绳子系在尸体的脖子上,然后把绳子另一头抛过寨门,再将尸体用类似滑轮的原理将尸体挂上去?这样的话,就不用碰寨门,也不用踩在新铺的水泥路上,更不会留下痕迹,是不是?”赵帅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怎么把绳子的另一头也系在寨门的横梁上?你也看见了,绳子的一头只尸体的脖子上,另一头在横梁上,除非凶手能够得着横梁,否则你说的滑轮原理不可能办得到。”我否定道。
“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是怎么办到的?”赵帅百思不解。
老王也挑衅道:“对啊,你说说看。”
我将闭上的眼睛睁开,回答道:“你之所以能办到,是因为你踩在一个东西上,所以你才能够得着离地面有四米多的横梁。”
“可是,你不是说寨子里没有这么高的东西吗,连梯子也没有。”廖老二也糊涂了。
“不,有一样东西能够得到横梁!”我回答道,“那东西你们都见过了,它就是老王的拖拉机!”
“拖拉机?”赵帅和廖老二不相信,他们说,“拖拉机没有这么高啊,就算踩在车头上面也只能够到三米,无法把绳子紧紧地系在横梁上。”
“是啊,如果我在上面堆东西来增加高度,那拖拉机总要压在水泥路上吧?”老王站在人山旁边向我问道。
“没错,你不可能把东西堆在拖拉机上,然后借力而上,因为会在地上压出痕迹。”我同意道。
“那你是承认自己错了?”老王笑了起来。
“不,没错。”我纠正道,“但凡是拖拉机,或者卡车,它们都有一个功能——当卸载时,后面装载的车板箱就会斜立起来,甚至高过车头的高度,这时你只要踩在车板箱上,要在横梁上系好绳子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拖拉机的后轮并不是在车尾,而是在车板箱的中间,所以车轮根本没有必要压在新铺的水泥路上,它是压在了离水泥路不远的地方!”
我没有给任何机会,一直说下去:“其实,这个方法我早就想到了,当时发现胡杰老人的尸体,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小黑去把你叫来。我本以为你是凶手,但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宁愿相信是别人开了你的拖拉机到寨门,然后把胡杰老人挂上去的。可是,小黑刚才说,寨子里的人谁都不会开车,除了你——老王!所以,我才想到只有你能办到,也就是说你才是凶手!”
老王拍掌称赞:“没想到啊,小路你果然很聪明,我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也不知道。”
我丝毫高兴不起来:“我还知道两次想杀掉赵帅的人就是你,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杀死李母的人凶手也是你!”
“你不简单啊,竟然连这些也能猜得出来。”老王甚感意外。
我冷冷地说:“刚开始我的确没有想到,因为赵帅初来乍道,不可能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要将他致于死地。唯一的可能就是赵帅无意间发现了识破凶手的线索,或者是看到了什么很容易破坏凶手计划的证据。但赵帅一直与我在一起,要杀人灭口,应该把我也杀掉。我后来思前想后,终于想起来,赵帅并不是一直与我在一起,我们有一次分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赵帅惊讶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难道忘了,发现李母尸体后,我们住进老王家,一开始我们是分开睡的,你住进去的是另一间屋子。”我提醒道,“那时你告诉我,老王说那是他儿子的房间,不许你住,但床上又丢了老王那天穿过的衣服,为此你还抱怨过。可是,你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就是最关键的线索!”
“什么线索,我怎么不知道?”赵帅仍不明白。
“这一点要和李母尸体被人画了符咒和图腾联系在一起。”我说道,“你想想看,为什么杀了人还要画蛇添足地在尸体上作画?真的是凶手追求艺术到了变态的地步吗,当然不是。所谓的画皮只是想掩盖李母的死亡地点,李母肯定不是在曼笼寨遇害的,她是在城里被老王杀死的!”
“李母不是被李老爹杀死的吗?”廖老二也糊涂了。
“那是大家依据平日对李老爹的印象猜测的,这也怪李老爹他自己。”我叹息道,“你们可曾记得,路上杀出四方红印匪,凡是被他们打劫过的,都会盖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红印!我们第一次看到老王,他在路上翻车了,班车司机说老王技术很好,从没翻过车。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难道真是马有失蹄?现在一想,当然不是了,因为老王和李母都去过城里,当时老王不是在去城里的路上翻车的,而是在回来的路上!李母与李老爹吵架,很可能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所以寨子里的人才声称吵架后再没见过李母,既然离家出走,当然会悄悄地走,否则李老爹不把李母打死才怪。可是,胡杰老人肯定看见李母是乘老王的拖拉机离去,所以才想到老王是凶手。胡杰老人妄想劝服老王,谁知道反被杀死。”
“怎么可能?”赵帅瞪大了眼睛问。
“证据就是老王被打劫了,所以身上被盖了四方红印,因此那天的衣服也沾上了红印的痕迹。那天你看到老王的衣服,他担心你会想起这条线索,所以才想要在计划实施前弄死你!”我朝赵帅点了一个头,继续说,“李母身上也被盖了四方红印,因为一时间擦不掉,所以老王就在李母的后背画了可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以此掩盖李母曾去过城里,并且是在城里被人杀死的。”
“就算如此,老王干嘛要隐藏去过城里的事实,这很重要吗?”赵帅不安地问。
我看了一眼沉默的老王,说道:“当然很重要了,我虽然不知道老王为什么要杀死李母,又为什么要杀死所有人,但我知道木清香一直提起的灭顶之灾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老王在城里向人买了土炸药,他想将寨子里的人统统炸得粉身碎骨。现在人山里肯定藏了很多土炸药,对不对,老王?”
老王冷笑几声:“没错,没错,你几乎全部说对了。今天,我就要这些人和我亲生儿子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老王言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然后点起了火。老王仰天疯笑,然后弯身抓起连接土炸药的引线。土炸药恐怕有几十斤,现在全都塞在人山中,人山压住了土炸药。,如果发生爆炸,威力会加倍。老王当日从城里返回,估计在茶叶里藏了李母的尸体和炸药,可惜谁也没有仔细去看遮挡的茶叶里藏了什么东西。至于老王为什么没有半路扔掉李母的尸体,我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老王引爆炸药,否则我们也会被炸飞。
可是,没等我们劝阻,老王就将土炸药的引线点着,火花伴着咝咝声跳动。
卷一《佛海妖宅》 28.双生爱
接下来,一道刺眼的金光从天而降,轰隆一声,整个曼笼寨立刻天翻地覆。狂风平地而起,一时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我们没能马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忽然,我感到身上又湿又冷,好像谁在我头上倒下了一盆水。我抹掉脸上的水,这才发现黑云翻滚的天上落下了暴雨,引线及时被浇灭。刚才的金光是闪电劈中了寨门,高耸的寨门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老王被闪电震得失去意识,我们急忙跑到去确定引线已经熄灭,然后才冒着暴雨将众人背回屋里。老王的事情太震撼了,以至于我们都无心去想土匪们是否离开了古茶树林,不过暴雨肯定淋灭了茶树王的大火。小黑想要去埋葬李家小弟的尸体,李家小弟刚才一句话都没说就惨死枪下,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当时想要干什么。不过,李家小弟既然救出李秀珠,那他可能早就知道老王的计划了。
众人被药迷晕,暂时无法苏醒。老王先醒了过来,可能被闪电震伤,他变得有点痴呆,和刚才的阴毒不一样了。因为暴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就和老王面对面地坐着,一来监视他,不许他再害人;二来想弄清楚老王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原因。老王一开始呢喃低语,听不清他的话,廖老二跑过去打了老王一个耳光,老王才变得口齿清楚。
赵帅这人很记仇,他知道是老王三番两次害他,所以就逼问老王到底有什么秘密。老王眼神呆滞,可能是受了刺激,竟然问什么说什么,连在屋子里哪个角落藏了人民币都讲了出来。暴雨一直狂下不歇,我们静静地坐在屋里,在雨声劈啪,雷电轰隆的情况下,从老王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叹息又愤怒的故事。
原来,很多年以前,老王和小黑的祖父——老赵还很年轻,他们刚刚成家立业。年轻时谁没风流过,老赵玩火烧身,竟与县城里的一个女人生下了私生子。女人分娩时就难产死掉了,老赵不舍得私生子在外面受苦,又不好对妻子承认丑事,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当时,老王的老婆也刚好分娩,于是老赵就和老王商量,能不能对外声称老王老婆生的是双胞胎。反正婴儿看着都一样,就算长大了,也有双胞胎外貌不相似的情况。
老王和老赵是从外省过来的,情同手足,所以欣然应允。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在曼笼寨里有一个特殊的习俗。曼笼寨是僾伲人建的,而在僾伲人的文化谱系里,人鬼本是双胞胎兄弟,但人鬼不合,见面就有争斗。为了平息事断,天神摩咪拉下夜幕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并趁机将他们分开,划地为界。也因此,僾伲人忌讳生双胞胎,一旦生了就被视为恶灵,溺婴,并将其亲人赶出村寨,以火焚其屋,一年之内,不准与寨人交谈。
老王和老赵没料到这些,他们已经对外宣称老王得了双胞胎,因此老王和老赵就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把老赵的私生子送出去。县城里一对无法生育的男女收养了这个孩子,本来事情就应该到此结束了。可是,在前几天,老王知道了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这就是他变成野兽的原因。
老王根本没有想到,当年送走的婴儿并不是老赵的,而是他亲生儿子!这只会让人生气,不至于杀人,可是接下来的消息让老王彻底陷入了仇恨的世界里。那天,李母负气离开寨子,搭着老王的拖拉机去了县城,再从县城去隔壁县城。李母可能是生气李老爹下手太重,一气之下竟把当年的秘密捅出来。
原来,老赵一时自私,于是狸猫换太子,把老王的儿子给换掉了。这事本来只有老赵自己知道,但后来他与正室生的儿子出了事,所以秘密也被李家人知道了。原来,与小黑爸结婚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家的大女儿。因为李老爹脾气很暴躁,所以廖老二打听时,大家都不敢明说,那女人其实是李家的大女儿。
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相识一个月,然后结婚,看起来像是爱情佳话,但背后的真相并非如此。当时,李家大女儿忍受不了李老爹的脾气,于是变得很反叛,同时和几个男人发生了性关系。李家大女儿不幸中招,竟然珠胎暗结,但她却不知道孩子的老爸是谁。李母为了大女儿的名节,于是献计,让大女儿去勾引小黑爸。
小黑爸又傻又愣,还真以为自己运气好,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于是,他们成了亲,有了小孩。可惜,李家也是外来人,不是僾伲人,而李母正是西南苗女。自古苗女多情,山里的女儿天真、单纯、敢爱敢恨,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有时虚情假意的海誓山盟也会当成情郎剜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所以,为了保护美丽的苗女,苗人自古就有一门传女不传子的独门技艺:蛊。
曾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湖北人随排帮深入苗区砍竹子放排,喜欢上了当地的一名苗女,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得到了苗女的青睐。在度过了一段绯侧缠绵的快活日子后,排帮将要放排到下游去,湖北人来向苗女告别。苗女问湖北人,你这一去要走多久。湖北人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必回。苗女说,那你三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啊。
湖北人笑着说,你放心好了。排帮走后,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湖北人早将苗女的嘱咐丢在了脑后。到了第四个月时,湖北人病倒了,排帮的人带他看遍了当地的医生,都没有办法查清病因。这时,湖北人想起了苗女的话,急忙让排帮的人送他回苗区,一路上,湖北人病情越来越重,终于没能赶回苗女身边,行至溆浦境内时,客死途中。
本来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感情很好,李家大女儿也渐渐收敛了淫荡之性,但小黑爸是个二愣子,很多事情无法拐弯。一次外出,小黑爸因为在县城里有事,所以回来的时间拖延了一天。小黑爸听过苗女下蛊的故事,当时他可能杯弓蛇影,觉得浑身不适。赶回家后,小黑爸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于是想李家大女儿求解药。
李家大女儿恨恨地不肯给,小黑爸为了证明忠心的爱,于是学梵高割掉左耳。李家大女儿看到老公的行为就激动了,一时间邻里指指点点,受不了的她就在寨门上吊死了。小黑爸被这件事刺激,也变得疯疯癫癫,成了今天的样子。可是,小黑爸却不知道,李家大女儿从没对他下蛊,其实那只是苗家女的一种心理战。尽管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相爱了,但李家大女儿难改本性,在死前又和一个人发生了性关系,而小黑的亲生父亲并不是小黑爸,而是另有其人。
“不会吧……我的妈啊,这事这么复杂?”赵帅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和李家大女儿发生关系的人是……”我不理赵帅的惊叹,向老王问道。
“是老赵,也就是小黑爸的父亲。”老王缓缓地答道。
当然,在说到小黑爸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支开了小黑。小黑现在正悉心照顾李秀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他的身世。我们全都很惊讶,就算《金瓶梅》都没这么复杂的性事,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山寨里竟悄悄地发生了。小黑爸居然不是小黑的亲生老爸,反与小黑爸是兄弟关系,他的祖父其实才是亲生父亲!这个老赵的能力也太强了,当时他也该五、六十岁了吧,居然还能和年轻女人行房事。因为老赵和李家结亲,在小黑爸新婚的那天,老赵喝醉后就把换子事件向李母抖了出来。令李母没想到的是,这事不是老赵主动做的,而是李老爹提议的。
现在,老赵、老赵妻子、老王妻子都已经死了。多年前,老王自以为是亲生的儿子也病死了。在这些先人死后,寨子里又恢复了平静,直到七年前,一个男人来到这里,一场悲剧由此发生。那个男人就是老王的亲生儿子,他被养父母告之是老王的双生子,所以想来认亲。恰巧当天老王把寨子里的茶叶运到城里卖,所以不在家里。遗憾的是,寨子里的人并不知道老王妻子当年生下的不是双胞胎,这个秘密并没有公开。
因此,寨子里的人视那个男人为恶灵,将男人赶出了山寨,更不告诉他老王在不在,男人也误会老王不想认他。因为交通不便,男人返回县城来不及了,在央求住进寨子无果后,男人就住进了荒废的佛海妖宅了。当时,寨子里的人态度不好,是个人都受不了。所以,男人就打晕了一个小孩子,并把他拖进妖宅里,想以此要挟山寨的人请亲生父亲出来相认——那个小孩子就是小黑。
七年前,老赵还没死,因此就和李老爹合计,散播谣言,说妖宅的妖怪把小黑抓走了,而那个男人就是老王的儿子。大家刚被双子恶灵的事情弄得很激动,李老爹和老赵稍微煽动情绪,大家就听话地带上土炸药去炸妖宅。在放好炸药前,他们把小黑救了出来,但男人却被惊醒了。山寨的人并非没良心,真的要下手了,他们却谁也不愿意炸死这个男人。
男人也有脾气,他不知真相,误以为亲生父亲在场,所以以引爆炸药做要挟,想逼出老王,可他却不知道老王其实在县城里没回来。
卷一《佛海妖宅》 29.战争与和平
男人都要面子,这个男人也不例外,他见老王没有出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又觉得下不了台,于是真的将炸药引爆。一时间,妖宅炸掉了一大半,老李也因此受伤,断了一条腿。大家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为了不让老王知道,他们在那晚就商量好,绝不将这件事透露,永远不再提起。
当然,我从老王的话里,琢磨出大家瞒着老王,一来是怕他生气,二来他是唯一会开车的人,少了他,他们就无法卖掉茶叶。李母前些天气不过,竟把秘密全部泄露,老王气不头就勒死了她。老王本想丢掉李母的尸体,然后买好炸药,要将整个寨子的人以亲生儿子的死法杀死他们。可是,老王又不甘心,于是就将李母的尸体带回来,然后悄悄扔进茅坑,以此在精神上折磨李老爹。在做这些之前,老王就已经知道李秀珠要从北京回来了,到时候李老爹面对李秀珠的质疑,李家一定会有好戏看。
胡杰老人看到李母与老王坐着拖拉机离开,但老王不知道胡杰老人知道这事。那晚,胡杰老人私下找到老王,想让老王自首。老王假装同意,却另找机会杀死了胡杰老人,并把胡杰老人吊死在寨门上。老王这么做是想让大家想起以前李家大女儿的事情,让他们感到惊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暂时猜不出凶手是他,以方便进行他的复仇计划。
李老爹是出换子主意的元凶,老王撬开大锁,用刀杀死了残废的李老爹。为了让大家以为李老爹逃走了,他才故意带走大锁,免得大家发现大锁是被人撬开的,这样就会知道是有人将门打开的。为了让大家不注意到大锁不见了,老王才将李家弄乱,以便混淆视听。
胡杰老人死后,大家派出三个年轻人去请公安来,老王不得以才扎破轮胎,以此拖延时间。老王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刚好李母下葬时大家都分到了猪肉,所以就下药迷晕他们,然后要在寨门处炸死他们!
廖老二听完老王的讲述,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帅,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难道要说节哀顺便,或者他们罪有应得?李家小弟提前救出李秀珠,他肯定知道老王的计划了,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有很多种可能。李家小弟假死离开寨子去做土匪,也许一直躲在附近,暗中观察,所以才会知道老王的阴谋。至于妖宅里的禽兽尸骸,森林里的妖怪脚印,老王说不是他做的,与他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大雨渐渐小了,天也慢慢亮了,于是我就让廖老二和赵帅看着大家,我一个人到古茶树林里转转。赵帅和廖老二一开始很担心,但他们累了一晚上,也不想去看被烧毁的金瓜人头茶,免得伤心难过,所以就由我自作主张。
雨后的森林里飘动着青色的雾气,我信步走进古茶树林,并不担心土匪们还留在原地。昨晚暴雨来袭,土匪们被雨淋了一晚,毒药解掉后肯定离开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看茶树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这里,只是觉得茶树王在召唤我。土匪们搬出来的赃物,凡是没被烧毁的,也都被他们分掉后带走了。
茶树王被烧掉了一大半,不过浴火重生的它更多了一份悲壮,不仅是苍凉的沧桑。也许,我的祖父也曾站在茶树王前沉思,他会不会曾想过,自己的子孙会故地重游呢?我出神地仰望茶树王,忽然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木清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你说的灭顶之灾就是老王要报仇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明说,差点害死那么人!”我第一反应就是责怪木清香。
木清香很奇怪地望着我:“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好伤心的。七年前寨子里的人害死老王的儿子,他们罪有应得。况且,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救他们,又为什么要破坏老王的计划?”
“可是……”我惊讶木清香的思想如此奇怪,结巴了半天才说,“可是你不是几次暗示我吗,还出手相救,这又是为什么。”
木清香毫无表情,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因为老王儿子的死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应该死。”
我抓住机会,追问:“你怎么知道老王的秘密?这里这么多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清香回答得很复杂:“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随后,木清香又说:“李家的那些金瓜人头茶已经烧掉了,但妖宅里的金瓜人头茶并没有完全被取走,还有一些在妖宅内。”
“啊?你说什么?”我惊喜过望,问道,“此话当真?”
不过,我又警觉地问:“你怎么告诉我这些事,不会有什么要求吧?”
木清相无视我的质疑,依旧平静地说:“妖宅的传说都是假的,李家本来就是山匪,那些传说都是李家搞的鬼。其实,英国人莱尔根本没有回国,他们一家都被山匪杀死了。为了逃避罪责,山匪才散播谣言,莱尔已经回国了。就连什么黄金盒子的事情也是山匪编造的,根本没有这些东西。不过,莱尔并不笨,他意识到危险后,就把金瓜人头茶藏在了妖宅里。可惜他还是没逃过死劫。”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很奇怪。
木清香淡淡地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我呆呆地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找金瓜人头茶?”
木清香收起笑容,木然地答道:“我来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如今……已经找到了。我走了,如果你真的要找金瓜人头茶,那么再去一次妖宅,那些茶叶就在你眼前。”
我没有阻挡木清香,眼睁睁地望着她离去,一下子她就融进了青色的雾气里,来去都如神仙一般。木清香说来这里也是找到,只不过是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她又是如何找到的。这里暂且不提,在以后的故事里,木清香的秘密会渐渐明朗。我将古茶树林里李家小弟悄悄埋葬,在大家的认知里,李家小弟早就死了,没必要让李秀珠再伤心一次。等我回以后,寨子的人全都醒了,至于他们的震惊是可想而之的。
三个年轻人请来公安后,寨子里的人竟没有举报老王,而是人人相护,老王也因此脱罪。由于老王被雷电伤到,所以他一直痴呆,精神混乱。在以后的日子里,寨子里的人轮流照料他,也许是想赎罪吧。在离开曼笼寨前,我只身前往妖宅,廖老二和赵帅都不愿意再去,他们认定了金瓜人头茶已经没了。
我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妖宅的废墟上,想起祖父的经历,又想起木清香留下的话,终于发现了金瓜人头茶的藏匿之处。当年,祖父是为了躲避日军的飞机轰炸才闯入妖宅,那么极有可能炸弹曾击出妖宅的某一处。莱尔死前把金瓜人头茶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原因是他藏在了妖宅的水泥之中!
也许,炸弹击中附近的地方,妖宅跨掉了一些地方,因此露出了保存金瓜人头茶的容器。谁都不会去敲开水泥去寻找金瓜人头茶,也因为容器被封在水泥里,所以等于是与外界完全隔绝了。妖宅的废墟有琉璃化现象(前面提起过什么是琉璃化),想来妖宅除了七年前的爆炸外,二战时也曾炸裂过一小部分。难怪祖父无法将茶叶全部带走,原来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无法在战乱里将水泥敲碎。
我在有琉璃化现象的废墟上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块水泥大石上有个凸出的金属盒子。廖老二和赵帅知道了我的发现,带上工具来到妖宅,终于将金属盒子取出。金属盒子并非黄金盒子,而是一种铜制盒子,铜制盒子里又有一个陶瓷盒子,而陶瓷盒子里就是我们日思夜想的金瓜人头贡茶。
廖老二和赵帅欢呼雀跃,我们满载而归,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在离开前,李秀珠请我给她将来的孩子取名字,我想了想,男的叫和平,女的叫宁静。李秀珠经历了很多的事,她觉得这两个名字非常合适,也十分喜欢。三年后,李秀珠真的生了一男一女,而老公正是小黑。
从勐海搭班车去昆明,我在车上问廖老二:“如果胡杰老人和土匪没关系,那么牺杓怎么会到他手上?”
“我也不清楚,现在人都死了,只能猜猜看。”廖老二望向车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胡老头自然知道李老头没杀人,他把李老头锁起来,是想给老王挣扎的余地。李老头被老王杀死,尸体也被扔到古茶树林后,胡老头肯定去李家检查过。也许,胡老头才发现李老爹的秘密,然后把那些赃物藏到自己的床下。你想,如果李秀珠发现他老爹是土匪,会怎么想?要知道,牺杓被抢时,李秀珠是在场的。”
“那……妖宅里的禽兽尸骸是怎么回事,妖怪的脚印又怎么说?”赵帅抛出疑问。
廖老二有点招架不住了:“你们当我神仙啊,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对此,我倒有自己的看法:“禽兽的尸骸已经是有人杀死后,拿来祭拜七年前死掉的男人,至于是谁这么做,我想整个寨子的人并非丧心病狂,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良心不安,所以七年来经常去祭拜,以求心灵的宁静。至于森林里的那些妖怪的脚印,我想肯定是土匪们埋藏赃物的地方,那晚他们不是闹分家,要瓜分赃物吗?坑就这么大,一不小心就容易挖成妖怪的脚印,这些并不难理解。”
我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却依然不明白,祖父当年遇到的中年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有残本茶经,又为什么被人割掉了舌头,难道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上一个失踪的茶王?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车上的我想起了托尔斯泰写的《战争与和平》,这本书以保尔康斯基、别祖霍夫、罗斯托夫、华西里四大贵族家庭在战争与和平年代里的生活为情节线索,描写了1805年至1820年间,俄奥联军同法军在奥斯特里茨的会战、法军入侵俄国、莫斯科大火、拿破仑军队溃退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
这本书与佛海妖宅的故事看似不贴边,但故事都发生在战争与和平的年代,无论是身处和平还是战争,仇恨与爱意永远存在,这也许就是世界运转的规律,无法避免。但如果能如书中的安德莱所言,“假使每个人只为他自己的信念去打仗,就没有战争了”,那悲剧或许就不用继续发生,只要是为了信念而活,而不是为了仇恨与贪婪而活。
我正想得出神,赵帅就和廖老二说起话来,他觉得木清香很美,可惜泡不到手,只能独自叹息。廖老二听到木清香三个字就脸色涮白,我也很好奇木清香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什么都能知道。廖老二仍不肯直接说明,一定要我们到青岛去看一个东西才肯讲,我们怎么闹都没用。我们被廖老二的反应勾起了兴趣,于是北上以后,就先在青岛落脚。
到了廖老二家,他连行李都没放下去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本册子,打开了册子以后,我和赵帅看到后就马上深吸了一口冷气,也终于理解了廖老二为何如此害怕木清香!
《佛海妖宅》完
卷二《茶王隐谷》 01.睡美人
从云南坐火车到山东,花了三天三夜,我们筋疲力尽,连呼吸的劲儿都没了。赵帅原本想直接带着金瓜人头贡茶回京,好让他老爸开心开心。可是,廖老二硬要我们下车,他说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这东西和神秘的木清香有关。不过,我觉得廖老二舍不得金瓜人头茶,所以才游说我们留下。
在云南发现的金瓜人头茶只有一小团,我们不知道怎么分,廖老二一拿到就把茶叶封存了。因为茶叶经历了一百多年,很可能遇到空气就会化成灰,所以需要特别谨慎地保存,否则我们很可能功亏一篑。能找到金瓜人头贡茶,单靠我和赵帅是不可能找到的,廖老二功不可没,再加上我们真的在火车上要窒息了,所以就提前在青岛下车了。
廖老二其貌不扬,穿着打扮都很寒酸,等他引着我们到了一家茶庄,这才发现他原来是个有钱人。茶庄叫廖雨茶庄,规模不算大,但古香古色,作工都很考究。其实,真正上好的茶庄都不会太大,大了容易招蜂引蝶,破坏了茶道中最重要的宁静之感。而且枪打出头鸟,你做得太大,其他竞争对手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不把你逼上绝路不会罢手。想来廖老二深谙这些道理,不枉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
廖老二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只有十来个伙计。我们一进屋,伙计们就要帮忙提行李,但赵帅担心金瓜人头茶会丢失,所以不肯松手。廖老二一句话都不说,大手一挥,伙计们就一起退下了。廖老二带着我们穿过了茶庄,到了后院,这里就是他住的地方。廖老二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摸出一个帆布包,又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本册子。
我和赵帅很好奇,在廖老二放下窗帘后,我们就把册子打开了。当时,可能谁都没有想到,又一场惊心动魄、奇幻无比的旅程就此打开。册子前两页都是空白的,或者说已经发黄了,等翻到了第三页就是一张被装裱过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安详地闭着双眼,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清新脱俗的气质。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赵帅开口问:“这妞很正点儿啊,不过看着很眼熟……妈的,这不是木清香吗!?”
我凝神细望,这张黑白照片虽然不清楚,但照片上的女人定是木清香无疑。可是,照片里的木清香好像和照相机的镜头有一种东西隔着,但又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总觉得这张照片的人不真实,好像一种隔着时空的感觉。那时候还没有图片处理软件,民间连电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照片很难造假。就算造假,也不可能造出木清香的容貌,廖老二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造假,因为他一回来就被照片给我们看了。
我翻到下一页,又下一页,后面也是黑白照片,但都不是木清香的照片。照片一共有十张,除了木清香那张,还拍了一些模糊的茶具、陶俑、还有一些形状奇特的石桌、石凳等等,第十张照片最诡异也最模糊。第十张照片可能被水滴到过,所以表面的色彩混在了一起,不过仍能勉强看出照片上是一座古城。之所以能看出是古城,那是因为和电影上的古装片很像,至少现代不会再有这种城市了,就连近代都不可能有。
古城的附近的环境也看不出来是哪,唯一能确定的是照片上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古城前做了一个鬼脸。可惜这个人的脸也很模糊了,无法识别他的容貌,也或许他当时没有做鬼脸。除了照片外,册子还有十张发黄的纸,这些纸也被装裱起来了。纸上写了字,可惜不是中文,我和赵帅都没看懂是什么字,很像那种茅山道士的鬼画符。
还没翻到最后一页,我就把册子让给赵帅,他就继续地看。我向廖老二问道:“你要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木清香拍照的?还趁她睡着的时候拍,没想到你这么猥琐!”
“我哪敢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怕她吗,应该她不可能是人类!”廖老二压低声音。
“你别唬人了,我们又不是小屁孩!”赵帅一边说,一边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然后他奇道,“我操,最后一页怎么有张学生证,还是复旦大学的!我还真没看出来,廖老头你居然是名校生!”
“复旦大学?”我不相信地拿过册子。
复旦大学不用我介绍,它响当当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不想上它。学生证并非现代之物,也是旧时之物,那种学生证只是普通的印刷,然后贴上一张照片而已,很容易造假。同样地,学生证的照片,甚至名字、男、女性别都看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复旦大学、重庆、茶叶组这些字。复旦大学在上海,不在重庆,所以我就质疑这张学生是不是伪造的。廖老二看我们使劲地捏着册子,他就心疼地抢过来,叫我们小心一点儿。
“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吧,不过你们可别到处声张。”廖老二神秘地说,“这可是我的宝贝。”
我和赵帅点点头,但俩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说我们不声张,但可能会悄悄地传播。廖老二不知道我们的心思,于是就给我们讲到这些册子的来历。这些事情和茶文化有关,在抗日战争前,中国就已经有了茶叶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则是抗日战争时新书的。复旦大学茶叶组是新中国解放前最有影响也是唯一的一所本科专科并招、教学和科研相结合的茶叶高等教育机构。
1940年春,复旦大学内迁重庆,校方和财政部贸易委员会茶叶处、中国茶叶总公司三方协商,决定再复旦大学内同时设立茶叶系、茶叶专修科和茶叶研究室。后来因为当时主管教育的部门认为茶叶乃一种作物,面窄不宜设系,所以才改称组附在农艺系。复旦大学茶叶组第一年在西南和东南分区招收本科和专科各二、三十人,1942年毕业的20多名专科生,均由中茶公司任用,抗战期间为茶叶战线培养了很多茶叶技术骨干。
可是,这些学生并没有完全毕业,有一个叫作肖农云的学生在去茶山采茶时失踪了。在失踪前,肖农云曾和其他同学说过,他要干一番大事业,不再闷在学校里做这些无聊的茶叶研究了。不久后,肖农云消失得十分彻底,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就连他老爸老妈都找不到了。
1944年,在江苏的宜兴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当地人从没见过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就好像他是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还有一个包,包里装了一些照片,还有几张纸。可惜这个人一个字都没能向别人说,当好心人要救他时,他已经死了。当地的一个郎中替他收尸,发现死者很多根肋骨都断了,腹部的有个拳头大的伤口,也已经高度腐烂。唯一能够辨认死者身份的是,是包里的一张学生证。当时学生证还很清晰,后来被郎中的老婆弄湿了,所以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经过辨认,学生证上的照片与死者一样,死者的名字就叫肖农云。
没人知道肖农云去了哪儿,又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江苏宜兴,唯一的线索只有他包里的东西。可惜郎中的老婆笨手笨脚的,弄湿了很多照片和纸张,使得后人很难辨认照片上的的东西。经过一些事情的展转,这些东西最终到了廖老二的手里,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木清香就算活动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年轻?”我惊讶地问。
“所以嘛,她肯定不是人,虽然历史上可能会有祖辈同貌的事情发生,但这种事情太少了,肯定不可能发生在木清香身上。”廖老二看着册子说。
“那她为什么会被人拍到,为什么是闭着眼睛的,好像在睡觉?应该没死吧,不像是死去的样子。”赵帅伸长了脖子去看册子。
“这是黑白照片,不是很清楚,谁也不知道肖农云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廖老二小声说,就好像有人会偷听一样,“在云南我看到那女人就吓了一跳,老命都快吓没了。对了,小路,你说那女人去云南也是找东西,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木清香是这么说的,也许是附庸风雅,故意装神秘吧。”我迷糊地回答,心里却连连发问——木清香真的不是人吗,世界上真有人能永远年轻吗,照片上的如睡美人的女人是不是她?
接着,我疑惑地问,“对了,这些纸上的是字还是画啊会不会纸上有说明?”
“我没敢拿出去给人看,只是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一部分给人分辨,本来一直没人看得出是什么字,后来在茶庄里有一个教授看出那些的确是字,只不过是什么拉丁文。”廖老二说道。
“拉丁文?”我和赵帅很好奇,“那不是洋文吗?”
“是啊,后来我想把全文拿出去给那教授看的,但……”廖老二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总之我没给任何人看过,除了你们俩。”
“为什么啊,干嘛搞得这么神秘?”我追问,同时心想青岛和江苏宜兴离得这么远,就算廖老二去了江苏,他又怎么得到肖农云的遗物的,难道江苏的那个郎中这么大方,舍得赠送给别人?
廖老二不肯细说,只借口东西太神秘了,不便张扬,所以一直保密。末了,廖老二要给我们安排住宿,还一直罗嗦着,让我们千万保密。我们浑身疲惫,就连吃饭都需要人喂了,哪还有心思泄密。廖老二把东西收好,然后开门送我们出去,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一个东西。
看着那个东西,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廖老二会大献殷勤,对我们如此信任,原来这死老头果然心怀不轨!
卷二《茶王隐谷》 02.衣钵
祖父在马来西亚开的茶行叫九露香茶行,每一种茶叶的包装上都有九朵小茶花围在一起的图案。九花图案很复杂,是祖父请一个微雕老人做的模子,那块模子一直使用,至少在我离开马来西亚时还在用。廖老二的房里有一罐白瓷茶罐,茶罐上有红色的九花图案,下面还有九露香三个汉字。
要在陶瓷上面烧出九花图很难,因为九花图太复杂了,还有花中带花,九花合一的特征,因此也很难做出赝品。这种白瓷罐是九露香茶行的专利,祖父一直惦记祖国,因此茶罐上都是中国风格画,且没有一个外洋文字。我从小就听祖父说,这种茶罐他们是不卖的,里面装的茶也很珍贵,只用来赠给谈得来的朋友们。
既然是非卖品,又如此珍贵,外人不花花心思去复制。我看到幼时熟悉的东西,一时间脑子很乱,又开心又难过,也更生气。生气是因为廖老二接近我果然是有目的的,我几乎都已经相信他是与我们投缘才交的朋友,没性到这老头悄悄地打好了算盘。想来廖老二与我的那些亲戚有联系,或者是认识的,否则他不会有九花白瓷茶罐。不过,祖父死后,我和父亲迁回祖国,再没和那边的大伯父联系。父亲把家底搞光,我没钱没势的,聪明的廖老二为什么要讨好我,直接去讨好大伯父不更好吗。
我一气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廖老二听了就很害臊地回答:“没想到给你识破了,你说的没错,我是认识你家大伯父,不过相交不深,淡如水啊。”
“那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7岁就回国了,和那些亲戚都没联系了,他们都不一定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我满肚子疑问。
“等等,你们怎么攀上亲戚了,我都没听明白?”赵帅将跨出的左脚收回来,又走进屋里。
“一开始在水牢那里,我的确没认出你,后来……是有个人告诉我的,你还记得水牢里的事吧?”廖老二尴尬地笑道。
我点头说记得,但又不记得当时的茶人里,有人会认识我。廖老二提醒我,当时茗战里的茶人的确没人认识我,但茗战中都需要有两、三个评判胜负的人,其中一个人不仅认识我,还认识我父亲、祖父。那个人是湖北的一位老茶人,叫周文雄,大伙儿都叫他周茶佬。周茶佬在湖北算是数一数二的茶人,他的周佬茶庄也很有名,青岛的那次茗战,就是他来断定输赢的。
这时,我才想起来,父亲搬到湖北武汉后,经常有个白发老头儿找他出去。父亲沉迷酒色,家境贫苦,所以在武汉没有朋友。每次那个老头儿来找父亲,我总觉得很好奇,一开始还以为父亲欠人家钱,别人上门讨债。父亲死后,白发老头儿还来献过花,我只当是好心的陌生人,所以都没在意,莫非白发老头儿就是周茶佬?我一直以为父亲和茶叶再无关系,没想到他居然埋着我和周茶佬来往,不知道父亲搞什么名堂。我现在想问父亲也没折了,总不能到阴间去问他吧。
廖老二见事情败露,这回真的是全盘托出,不再隐瞒。原来,周茶佬指出我是祖父——路浩东的孙子后,廖老二就怀着目的接近我。因为,茶人谣传,祖父发迹是因为得到了茶王历代相传的残本茶经。现在祖父死了,残本茶经究竟是他的哪个亲戚继承了也没人知道,廖老二凭直觉是我得到了残本茶经,所以才放长线钓大鱼,希望有一日能借阅那本神秘的茶经。
说是历代相传的茶经,这点我完全不信,肯定是瞎掰的。一本书能从唐朝传到现在吗,就算通过了IS0国际质量认证,也不可能千百年过了还没变成灰。看残经的样子,肯定是近代制成的,绝对与传说中的残本经书无关。我跟廖老二说,想看就痛快地问嘛,搞得这么复杂繁琐,是不是男人。
廖老二没想到我真的拿出了那本残经,激动得要掉泪了,但他接过一看却说茶经是很详细,不过也非独门秘籍,大部分内容其他典籍都提过了。廖老二还问我是不是祖父亲传的,会不会不是原本了。这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的话不如抹了脖子到地下去问。看着廖老二失望的样子,我不禁地也很失望,还以为廖老二能窥出残经的秘密,没想到他却说残经很普通。估计其他茶人看到了更失望,想来传说之所以变成传说,就是因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地乱说。
可是,祖父以前醉酒时提起,残经隐藏了一个秘密,只不过他找不到罢了。而且,残本茶经为什么是残本,被撕去的部分写了什么内容。茶王传说里也有一本残经,那本残经据说一开始就是残本,莫非千百年来没人看过失去的内容?
当晚,廖老二热情地招待我和赵帅,把酒言欢,直说我们是他的忘年交。我一开始没给面子,责怪廖老二太会骗人了,还会装穷呢。上回在水牢里,大家没有场地进行茗战,廖老二有这么好的茶庄,居然不肯借出来,真他妈吝啬,不愧是中国版的葛朗台。廖老二喝红了脸,给我赔罪,他不能露富啊,能省的钱就该省,何况也轮不到他办。如果那时他跳出来给人解决困难,反会让别人没面子的。廖老二还解释,很多明星赈灾捐款,一般比较大的明星都不敢捐多,否则会给其他的小明星压力的。同理,小明星也不敢捐太多,否则压过了大明星,也会让大明星难堪。
这种人情世故我完全不谙,听得一愣一愣的,廖老二看到把我说得心悦诚服,于是趁机赔罪,说他不该带着目的来接近我,其实没有那本残经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赵帅也渐渐释然,不再计较水牢里的事情,和廖老二搂肩靠背地喝酒。不过,金瓜人头贡茶很不好分,它只有一团,我们不可能拿把刀切成两半,而且我和赵帅都不会保存这么珍贵的茶叶。
爱茶者都知道一句话:茶性淫,易于染着,无论腥秽及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即名香亦不宜相襟。这句话意思是说存放茶叶的地方一定要洁净,不能有异味。其实,在茶类品种中,普洱茶的保存条件应是最宽松的。一般家庭储存普洱茶并不困难,人能健康居住的地方,就能存放普洱茶,且越存越香。
大体上无论饼、砖、沱,其保存方式大原则上都一样。要强调的是,新茶或者陈期在30年以内的茶品,其储放环境越通风越干爽越好。原因是茶叶和空气充分接触,陈化速度加快,味道会更好。但50年以上的古董级老茶属于有气之茶,已经有近半世纪的陈化期,收藏时就不必再通风醒茶,可以用干净的瓷罐密封,或者半密封,以护其气。
像金瓜人头贡茶,它属于紧压茶,顾名思义,紧压茶就是被压制过的,不同于散茶。古董级的老茶即将饮用前,须先将外包装纸去除,然后置于陶瓷罐中静置,以去陈仓味,这称为回润或者醒茶,时间从1周到2个月不等,视具体茶品而定。茶品的陈化不是三五年就行了,一般生茶品至少要陈放20年才会达到好喝的境界,若要达到无与伦比,真正接近完美的陈茶境界,至少也要50年。
廖老二趁酒兴说:“有些人一辈子都喝不好真正的好茶,还自诩会喝茶,我们命好,找到了100多年的贡茶,一定要好好准备,否则泡坏了就没有下一次了。这些茶叶够我们活两辈子了,所以啊,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那怎么办啊,廖老头,我得带着茶叶回家,不然我老爸高兴不起来啊?”赵帅犯难道。
廖老二为茶忍通,他想了一个办法:“这样吧,你家现在就差运转的资本,我的廖雨茶庄不大,但还是能拿出点小钱的,你不嫌弃的话就先拿去周转周转。这些茶叶嘛,先搁在我这儿。你也知道,这茶有100多年了,回润的时间至少得两个月,这段时间我肯定不会喝掉,你放心好了。”
我点点头,廖老二说得没错,依他的个性,绝对不会暴殄天物,将茶叶马上喝掉。何况这些茶叶是廖老二准备拿去参加山东茗战的,他绝对比谁都珍惜,恐怕睡觉拉屎都要带上金瓜人头茶。赵帅只是想以茶叶换老爸高兴,他对茶叶没什么兴趣,除非茶叶能变成一个女人。因此,赵帅就大笑着答应,廖老二的这个方法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廖老二仍不死心,喝酒时他又问我祖父是不是提过什么,只是我忘记了而已。我实在不记得祖父暗示过什么,所以就照实说了,或许那本残经与传说中的茶王残经并不一样。残经上的记载在其他茶书里也可以找到,只不过比较全面,少数内容是其他经书没有的而已。我还向廖老二保证,如果什么时候想看了,只要跟我说一声,马上把残经借给他看。
谈笑间,廖老二夸我有天赋,可惜现在浪费了才华,不如接受他的衣钵,继承他廖家的茶道。我受宠若惊,马上婉拒,这种大事哪能轻言。何况,我对茶叶根本不算精通,继承了廖老二的衣钵的话,恐怕不到一天就害得他倒闭。廖老二没有子嗣,他的衣钵肯定要找外人来接下,我也清楚,但这衣钵绝不能轻易就接下了。廖老二看我不肯,就没有再提,只说传衣钵的事以后我如果有兴趣,只管向他开口。
我们在青岛待了三天,然后才和廖老二告别,坐着火车回到了北京。廖老二将资金借给赵帅,他说这钱就当是给出去了,如果赵帅家能翻身,有了钱再还他,如果实在不行,那钱就不用还了。当然,廖老二不笨,毕竟国宝级的贡茶拿去卖给英国人,少则几百万,多则无法想象。因此,廖老二一点儿也不不吃亏,大家都好聚好散。
在离开前,廖老二再三要求我们一个月后要回来,因为山东的茗战会在7月举行,冬天时就是南北茗战了。我对国内茗战挺好奇的,而且很久没见过了,反正有的是时间,廖老二又包吃包住,所以就答应一个月后再回来。不过,我很担心廖老二又要传衣钵,所以就事先声明绝不能再提传衣钵之事。廖老二以为我看不起他,于是叹息自己本事不高,现在想传衣钵都没人要了。
没等我给自己开拓,廖老二又说,那个周茶佬会参加山东茗战,到时候我可以顺便问问周茶佬是否认识父亲。周茶佬原本住在湖北,但一年前迁住到了济南,因此才会被邀请来评判青岛茗战的输赢。山东茗战的评判者不是山东的参加者,周茶佬也要与山东各市县的人一较高下,包括廖老二在内。
两个月后,赵帅老爸康复了,他家的生意也逐渐恢复,于是赵帅就和我又回到了青岛。这一次不用去偏僻的山区,赵帅又穿得人模人样,西装革履的英俊样子迷倒了擦肩而过的少女、妇女们。赵帅对茗战毫无兴趣,权当陪我出来旅游,顺便释放他的欲望。廖老二已将金瓜人头茶回润了两个月,他信心十足,誓要一举夺魁。
山东茗战不在首府济南,而是在青岛举行,原因与政治无关,而是茶叶有关的。茶树多生于南方,但中国最北的古茶区则是山东青岛的崂山一带,当地曾发现过原生的古茶树,这可能与古时候的冷暖气候有关。
可是,在回到青岛的当天晚上,竟然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怪事。
卷二《茶王隐谷》 03.紫笋茶
那天晚上,赵帅没有住在廖老二家里,而是在酒店开了间房,又找了一个小姐。廖老二坚决不让我住外面,盛情难却,我就应允地住进了廖老二家里。奇怪的是,廖老二不让我睡客房,竟让我与他同卧。我涨红了脸,这个死老头真有断袖之癖,还想染指我这个英俊青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廖老二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疑神疑鬼地关上门,告诉我可能有人盯上他了。原来,在我们离开后,廖老二就发觉有人潜入他的卧室偷东西。一开始,廖老二不以为意,直到两个月来总有人在四周窥视,睡觉时也感觉有人在屋外,所以廖老二就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偷金瓜人头茶。我和赵帅都没有走漏风声,惟恐一有人知道国宝级的茶叶现世,会引来杀身之祸。这并非杞人忧天,有些爱茶爱到痴狂的人是很吓人的,几乎比偏执狂还恐怖。
“你真没对外人提起云南的那些事吗?”廖老二惶惶不安地问。
“当然没有了!”我举起右手发誓,“可是你要用金瓜人头茶参加茗战的,那你还怕什么,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你有这种茶叶。”
“那时已经在大伙儿面前亮相了,当然就不怕了,现在就怕有人暗中使坏,提前把茶叶偷走啊。”廖老二贼眼一亮,告诉我,“上回在去云南的火车上,我不是告诉你了,宋朝时有个茶王被当中毒死,其实不止是那次,很多茗战斗茶中都死过人的。”
“不会吧?会死人啊?”我万分惊讶。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廖老二装起深沉,“这种事当然不好外传,丑事都掩埋了!”
“那你还不报警?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到处都有围墙,谁能爬得进来偷东西,房间又有大锁。”我很是费解。
“报警肯定没用的,现在的公安破个案子都要三四年,没等他们找到小偷,我都已经作古了。”廖老二不信任地说,“搞不好案子没破,金瓜人头茶反被公安收上去,到时候就是陪了老婆又丢孩子。”
廖老二果然深谋远虑,我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那时的法律还没有规定,关于100多年古董茶叶究竟归属于国家还是发现者。因为这种茶叶比文物要少,或者几乎不存在的,所以就没有相应的法律依据。可是,有些时候有没有法律都无所谓,上头的看中了,管你是祖宗的还是捡来的,都会编的借口抢去。
想了想,我疑问:“会不会是你那些伙计干的?”
“不会吧?”廖老二不肯定了,“他们不知道我从云南带回了什么,我骗他们说是找到了20多年的茶叶,他们应该不会铤而走险犯事的。”
“难说,当时往返云南遇到这么多人,搞不好早有人盯上你了,最好防着你的伙计。”我怀疑地说。
我们当晚讨论得很久,最终怀疑是伙计们被人收买了,因为除了伙计外,其他外人很难自由地出入廖雨茶庄。廖老二说,这次参加山东茗战的一共有20个茶人,但已经有8个不能来了。有的是因为忽然病了,有的是交通问题,有的是因为偷税漏税被公安留住了,还有的就是准备的茶叶已经不翼而飞了。这其中并不难看出,肯定有人在搞鬼,没想到战前也会如此紧张。
这次茗战中,有一个叫作兰天的茶人,年过四十,手段很阴毒,比《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还要坏。兰天也是代表青岛出战,那次廖老二他们被迫在水牢里煮茶,就是兰天暗中使坏。现在青岛选出的四个茶人已经有1个人不战而败,另有原因而退出了,所以廖老二和周茶佬就是兰天现在主要对付的人。想来想去,我们觉得兰天肯定收买了廖老二的伙计,但廖老二坚持认为自己的伙计很忠心。
后天茗战会在周茶佬的周佬茶庄举行,廖老二打算那时介绍我们认识,当然周茶佬很可能早就认识我了。当天傍晚,廖老二提前试煮茶水,跟演习的性质是一样的。令我意外的是,廖老二并没有动用金瓜人头茶,而是用了新鲜的紫笋茶。紫笋茶在佛海妖宅的故事里提到过,它与阳羡茶同属一宗,属于绿茶类。绿茶和普洱茶截然不同,普洱茶越陈越贵,但绿茶最好是新采的,否则很容易陈化变质,失去光润的色泽及特有的香气。
紫笋茶原产于浙江长兴,经由茶圣陆羽的推荐,成为了唐朝贡茶。明未清初开始,紫笋茶逐渐消失,到20世纪40年代,顾清山区的茶园大半荒芜凋藩,紫笋茶亦停产失传,直到70年代末才恢复紫笋名茶生产。紫笋茶加工工艺分为杀青、炒干整形、烘焙三道工序。紫笋茶的香气馥郁,汤色清澈,茶味鲜醇,回味甘甜。
我看见廖老二抱着存放紫笋茶的瓷罐,问道:“你为什么不用金瓜人头茶,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找到来的。”
“这可是压轴大戏,怎么能在区区的省城茗战就用掉了,那要留到南北茗战时才能用的。”廖老二哼哼地说。
“留到那时才肯用啊?那万一后天你落败了怎么办,岂不是连用金瓜人头茶的机会都没了?”我不禁替廖老二捏一把汗。
廖老二没好气地说:“呸,你不要乌鸦嘴好不好,我应该会赢!不,我是绝对会赢的!”
“可是有周茶佬这些神仙人物在,你有信心吗?”我没有信心。
廖老二没再废话,他假装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我知道他比谁都想赢。当晚,廖老二关了茶庄,亲自煎煮茶水。可是,廖雨茶庄却忽然起火,消防队很快赶来,把廖雨茶庄搞得凌乱不堪。印象中,消防队不应该来得这么快,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廖老二猛拍大腿,大叫肯定是兰天那狗日的使坏,刚才茶庄起火,人类人往的,很可能金瓜人头茶被人趁乱偷走了!
我跟着廖老二跑到他的房间,金瓜人头茶果然已经飞走了,就连准备的紫笋茶都没了。这些事气得廖老二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哐啷声不绝于耳。我刚想劝廖老二注意身体,可别气坏了身体,你年纪大了,太生气很容易脑充血。不想廖老二却脸色铁青,像是天塌了下来,他奔到一个箱子前,那个箱子以前被撬开了。
“糟了,肖农云的遗物全部不见了!”廖老二的声音几近绝望,一瞬间他就崩溃地摔倒,浑身痉挛。
我吓了一跳,生怕廖老二魂归西天,急忙大叫伙计找医生来。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晨,医生才告诉我廖老二保住了性命,但是他暂时不能动了,只能躺在床上迟钝地说话。赵帅早上才赶过来,他听了廖老二的事情,就放话要把兰天那混蛋给做了。这些话只是说说,赵帅肯定是不会干的,就算干了也不能挽回损失。
我们走进廖老二病房,他想抓住我的手,但却无法动弹。我主动抓起廖老二的手,他咿呀咿呀地,舌头不听使唤,很难说出顺溜的话。我看着病床上的廖老二,想起了祖父,想起了父亲,一个人老年了变成这样不能不说是凄惨。我总算见识到了兰天的狠毒,没想到他真的会在茗战前使坏,不晓得周茶佬那边有没有出事。
赵帅叫廖老二放心,他马上去报警,但廖老二这时却奋力出声:“不……不要。”
“他害了你,你却不报警?”赵帅不明白。
“不能报警,如果报警的话,会连累到我的茶庄,其实我的茶庄也牵涉到了违法的事。如果报警的话,我会坐牢的!”廖老二恳求道。
我知道廖老二不是守法的好公民,这点早就看出来了,但这就便宜了兰天。兰天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屡次搞鬼,总不能这样一直忍气吞声。廖老二沉默了很久,赵帅憋气地站在一边,一直叹气,替廖老二鸣不平。我想要叹息,但又怕更让廖老二伤心,所以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现在金瓜人头茶没了,紫笋茶也没了,就连肖农云的遗物都了,岳不群要是见到了兰天恐怕都要叫他师傅了。
廖老二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轻握我的手:“小路,我拜托你一件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一定做,只要不是叫我去杀人就好。”我忐忑地答道,同时意识到这个请求很难办到。
廖老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代替我参加明天的茗战,不一定要拿第一,但一定要打败兰天!”
我已经料到廖老二会说这句话,一瞬间感觉压力空前的大,要知道那些茶人都是从山东遴选出来的茶中高手,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敢和他们叫板。廖老二太看得起我了,他有信心,我没信心,我如果真的去了,肯定还没上场就先输掉了。我很想拒绝的,谁知道赵帅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起哄地叫我替廖老二上场,教训那个狗日的兰天。
我瞪了一眼赵帅,然后对廖老二说:“其他条件我能答应你,但这条不行。你也知道,我祖父是茶人,但我没有得到半点真传,7岁就跟老爸迁回祖国。你要是真想赢,就另请帮手吧。”
廖老二央求道:“要是能找我就找了!我的那些伙计都只会招呼客人,对茶叶是一窍不通。现在你叫我上哪去找帮手,山东里的其他茶人都已经落败,没有资格再参加茗战了。能参加的又都是对手,谁会做自己的敌人?”
我承认廖老二说的有理,很想推辞掉,但廖老二的眼神攻击让我无法拒绝。赵帅对茶叶不了解,以为我很厉害,所以一直怂恿我接受挑战。我只懂皮毛,只能吓唬赵帅,要是碰到行家就不行了。我心中倒是有一个很适合的人选,那人绝对是高手,早在曼笼寨就已经见识过那人的道行了。大家猜得没错,我想的就是木清香,可惜她来去无踪,和她又没交情,哪里请得动那尊神仙,恐怕请观音还容易些。
经过深思熟虑,加上身上的血气作祟,我终于破天荒地答应了廖老二。可是,茶叶已经没了,拿着普通茶叶和别人的上好茶叶比,这不是拿鸡蛋砸石头吗。幸亏廖老二想起来,在火灾发生前,他已经取出一小份紫笋茶放在瓷碗里。廖老二叫我马上回去收好,明天一定要代表廖雨茶庄出战,迎接兰天、周茶佬这些高人。
在我离开病房前,我又问了廖老二,兰天偷走茶叶就罢了,为什么还偷走肖农云的遗物。那些顶多只能算是普通文物,根本不值几个钱。我记得很清楚,廖老二一开始发现茶叶丢了还不算很激动,直到发现肖农云的遗物也丢了才晕倒的。廖老二让我安心参加茗战,这件事先别问,等茗战结束他再告诉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明天的那场茗战——结果将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卷二《茶王隐谷》 04.重演的历史
因为我担心兰天已经买通廖老二的伙计,这里没人能够相信,所以就把赵帅留在廖老二身边照顾他。赵帅为我加油打气,叫我放心地去准备,他这两天就不找女人了,叫我不要分心。发生火灾后,调查的人来询问廖老二,廖老二可能担心查下去会连累自己,所以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引起的火灾,把罪责全揽了下来。
回到廖雨茶庄,我手握钥匙,把所有伙计暂时打发掉,免得又有人暗中动手脚。廖老二事先要拿来试煮的紫笋茶还在,他还有一些比较名贵的茶叶,但都不算上等茶叶。残本茶经上说:茶以苏州碧罗春为上,不易得,则杭之天池,次则龙井。意思是说茶叶以苏州的碧罗春为最佳,但很难得到真品,还有杭州的天池茶,较差点是龙井茶。廖雨茶庄只有紫笋茶为上品,其他的茶叶虽然算好,但不能拿去参加茗战,否则会被对手笑掉大牙的。
廖雨茶庄收藏的龙井茶,其实根本不是产自杭州的,浙江的绿茶好的品种很多,龙井只是名气大。游客到龙井村见到的现场炒茶的,谁便宜谁卖相好就用谁的,其实大多茶叶不产自杭州,而是新鲜的茶外地运过来,当场制作给你看,摆设而已。
确定了只能用紫笋茶后,我就长叹一声,因为茶叶不多,不能再用来做演习。明天一战,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陆羽活过来也无能为力。好茶要配好水,泡紫笋茶最好用浙江长兴的金沙泉水。用金沙泉水冲泡紫笋茶,色泽翠绿,兰香味甘,齿颊留爽,口感浓郁。
金沙泉在浙江的顾渚山下,在唐朝时,除了进贡阳羡紫笋茶,还要同时进贡金沙泉水,金沙泉水就是当时的贡水。在唐代进贡时,先用约五两重的银瓶,装灌泉水后,以火漆封印,由驿骑直送长安,以供皇帝在清明时祭祀使用。别的金沙泉水以水路运输,限以四月到京。1987年12月,经过国家地质矿产部、卫生部、轻工部共同鉴定,金沙泉水被命名为“含锶偏硅酸和氡优质矿泉水”,是通过国家级鉴定的优质矿泉水。
可惜廖老二没有准备这种泉水,现在要运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另选其他水源。现在不能将就,因此不能选用自来水,否则就不能真正炮制出紫笋茶的味道。现在又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一时头疼欲裂,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茶叶次一点,那水一定要更好,这样就能弥补劣势。廖老二收藏了一些珍贵的水,但救火时全部被打翻了,好在他那时没发现这些事,不然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茶经上说,煮茶的水中,山水为上等,江水为中等,井水最次。山水要找钟乳石滴下的和山崖中流出的泉水,但山谷中汹涌翻腾的急流不可取,长期喝会得大脖子病的。如果泉水流到洼谷形成死水,从农历六月到九月霜降前,会有毒龙虫蛇吐出的毒素汇集水中,喝之前要先打开一个口子进行疏导,让沉淀的污水流尽,使新的泉水缓缓流入再舀取。江河的水,要到远离人烟的地方舀取,井水则要从长期有人喝的井中汲取。
我首先想去找泉水,青岛里最好的泉水莫过于崂山泉水,时间十分紧迫,所以我立即动身去了崂山。紫笋茶不宜奔波,怕伤了茶气,所以我就把茶叶交给赵帅保管。往返崂山花了我一天一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在崂山的太清宫西侧找到了崂山神水泉。神水泉是崂山泉水中最有名的,我尝了一口,的确清凉甘冽、凉爽可口,名不虚篡。泉水最好要冒水最近的地方,越流远味道越变。
我用紫色水罂取好水后,就急忙赶路,但说来不巧,路上出现堵车,我一夜未归。赶回医院要回紫笋茶时,赵帅和廖老二都急疯了,他们还以为我也出事了。看到我抱着泉水归来,他们都快哭了,可我连感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大睡一觉。但茗战在今天上午就要开始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休息,告别了廖老二后,我就带着他给的函件代替他去参加茗战。
为了加大把握,我带上了祖父留下来的残本经书,要是有需要的话,当场可以参考参考。昨晚一夜不归,我在路上没有睡觉,而是连夜消化残经的内容,加大打败兰天的把握。一开始,别人看到我代替廖老二参加茗战,先是意外,然后不允许代替。后来周茶佬出来说情,这才允许我代替,而他正是在湖北经常找父亲出去的那个人。
这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兰天,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狗日的他。兰天一副道貌岸然,正气冲天,根本看不出是使坏的人。如果不是廖老二出事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所有参加者中,兰天本来是最年轻的,他刚好四十岁,由于我后来加入,所以我就变成了年纪最小的。一些参加者带来的伙计取笑我,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说一个伙计也来献丑,廖雨茶庄这次是贻笑大方了。
我本来很想生气的,但因为太困了,所以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无聊的琐事。评判者已不是周茶佬,而是三个老爷子,两个都是黑衣,另一个是白衣,且手持一根白木棍。终于,在见过了所有参加者和评判者后,茗战正式开始。
要炮制好茶,就要煎煮。不像现在有些文人以风雅自居,特别喜欢饮茶,但只不过是用沸水冲泡茶叶而饮用罢了,并不像茶类经书提到的那样去煎煮茶汤。为了更好的发挥,每一个参加者都有一个房间,不受其他人干扰,更不可能作弊。他们都有伙计帮手,我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得靠自己,就连带来的装备也要自己背着,这真是头一回如此尴尬。
可是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要退出已经不可能了。煎煮茶水用的器皿首选茶铫,它是一种有柄有流的小烹器,但很难得到优质的。其中有石铫、铜铫、白泥铫,但石铫往往太厚,铜铫容易有异味,所以还是广东的白泥铫最好,廖雨茶庄已经有了,所以我就选用了现成的。我还从廖雨茶庄选了一个小风炉、青田窑的碗盏、一只古牺杓、一把蒲葵扇等等。
我只能凭有限的认知,以及有限的材料来准备,有的方面不熟悉,想要的东西又找不到,可以说是穿着棉袄洗澡的感觉。譬如紫笋茶要配金沙泉水和紫砂壶,这样才能最好地发挥,但我弄不到好的紫砂壶,廖老二的紫砂壶也在救火中摔破了。新买的紫砂壶绝不能用,茶具都是用得越久就越好,新的器具容易有异味,且必须先用米汤煮过。
在把东西放置妥当后,我就笨手笨脚地开工,全然不顾那三位老爷子的奇怪目光。
残本茶经引用过苏东坡的一句诗: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这一段内容就是煎煮茶汤的妙诀。总体来讲,煎煮茶汤好坏的关键,全是“侯汤”。我首先把崂山泉水舀入白泥铫,把风炉燃起炭火,然后不停地用蒲葵扇打风,而这时候绝对不能停。好不容易,汤水中细沫慢慢泛出,这就是蟹眼;又过一会儿,较大的泡沫向上翻冒,这就是鱼眼;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水沸的声音,这就是松风鸣。
从一出现蟹眼,就要舀出一两匙水,到松风鸣再倒回去,防止水再沸腾,随即放入紫笋茶。茶叶的数量也有规定,一般是每半升水,配上茶叶二钱。再把水煮至沸腾,茶就算煎好了。不过,这个时机最难掌握,稍微煮过头茶汤就会老,老了茶香就散去,茶水也色重汤浊;没煮到火侯,茶汤又嫩,嫩了茶香还未焕发,茶水也色弱味薄,这两种现象都是煎煮茶水的失误。一失误这一炉茶就全部作废,不能用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煎煮茶水时,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技巧再好也会损失茶水品质。可我根本静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确定茶水是否煮好了。这个决定就是成败的最后关键,否则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和兰天比试了。我越急就越不能下决定,茶水这么烫,我不可能像煮菜那样试吃。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只有这么多茶叶,煮坏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房间造得很幽雅,但对于烦躁的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总不能直接去问那三个老爷子,这样岂不是自暴家短。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既担心茶水煮过头,又担心茶水还未煮透,所以惶惶难安。廖老二对我期望那么高,如果大败而归,很可能他就会死掉,这么一想我就更慌张了。
就在此时,周佬茶庄响起了吵闹的声音,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我听得出吵闹的声音是赵帅的,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下意识地想糟糕,莫非廖老二已经等不及,早早驾鹤归西了吗。不过这也好,省得我唯唯诺诺,患得患失。谁知道,赵帅冲了进来,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等我看到那人后,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就是不染尘世的木清香,她浑身透着一股祥和之气,满脸的镇定自若,仿佛台风来了也临危不惧。赵帅闯进我所在的房间后,我急忙说他们是我的伙计,因此他们才没有被赶出去。我好奇地问赵帅,他演的是哪一出,为什么忽然和木清香同时出现。赵帅说刚才在医院里,木清香找到了廖老二的病房,主动提出来帮忙的。
木清香看我罗嗦个没完,她就平静地说:“安心煮茶,不要分心,其他事等斗茶结束了才说。”
“我真的不会啊,既然你来了,那就好事做到底,把活儿接了吧。”我说完就要让位。
可是,木清香却泰然地说:“煎煮茶水就如同生下自己的孩子,中途绝对不能换人,会喝茶的人能喝出端倪的。”
我像听天书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事,于是就心慌地问:“那……这茶到底好没好?”
木清香观察了一下,然后说:“还好,没到火候,你要不停地扇,炭火小了的话,再烧大也会对茶水不好的。还有——你不要慌,听到了没?”
“我不想慌啊,但是控制不住嘛。”我尴尬地说。
“有我在,你不需要慌。”木清香轻描淡写。
赵帅站在木清香后面,朝我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说这女人很正点儿,看能不能帮他泡到手。我哪有精力管这些,所以就没去理会赵帅,只管匀速地扇动蒲葵扇。在木清香的指导下,我终于把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越来越觉得顺手了。木清香很平淡地说我做得还可以,至少前面的步骤都对了一大半,只不过很多细节还是做得不好,要拿第一是痴人说梦,除非从头做起。
“那岂不是说赢不了兰天了?”我很失望。
木清香看着我,轻声道:“你放心,你绝对赢得了他,而且——今天历史一定会重演!”
卷二《茶王隐谷》 05.惊人逆转
听了木清香的话,我狐疑地看着她,心想她一定是在安慰我,并灰心道:“你在骗我吧?他偷了廖老二的金瓜人头茶,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我们怎么和国宝斗啊?”
赵帅变得很有信心:“你听她的没错,只管煮你的茶,别想其他的。”
我狐疑地望着他们,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拿唐朝贡茶去火拼清朝贡茶,这简直是矛和盾的较量。不过我实力太弱,没有把紫笋茶煮到最好,所以兰天只要不是太差劲,很容易就能远胜我。紫笋茶不同普洱茶,不能煮得太久,在茶铫发出细微的清鸣后,木清香立刻叫我把火灭了,并舀出了三碗茶水。
其他人陆续把茶汤烹煮好,茶必须趁热喝,所以大家都很快地集中在周佬茶庄的大厅,等待最后的结果。一时间,大厅里的茶香四溢,熏得人飘飘欲仙。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送上茶水的顺序是由抽签决定的,悲哀的是我抽到了第一个。不管是什么比赛,凡是抽到第一个出场的都会获得勉强的成绩,绝对占不了上风。
兰天排在第五,周茶佬派在第三,其他人都各就各位,期待三个老爷子打分。我当年高考都没这么紧张,因为没有伙计,只好由我们三个人分别将茶水端给老爷子们。木清香端给手持白木的老爷子时,那老头稍微有点吃惊地看了木清香一眼,但没有太大的动静。我和赵帅急忙退下,惟恐退得慢了,影响了品茶者的情绪。
品茶与煮茶一定有学问,所以品茶者也需要有一定的道行,否则无法决定胜负。一般情况下,人喝饮料时,液体从舌尖沿着舌面滑入口腔,少部分滑入口腔两侧,大部分滑入喉咙,所接触的口腔面积不大。喝茶时,有人也采用这种方式,这样连茶的味道还都未真正尝到就喝饱了,正是所谓的牛饮。
品茶的技巧大概是:小口慢饮,口内回转,缓缓咽下。茶汤入口之时,应将口腔上下尽量空开,闭着双唇,牙齿上下分离,增大口中空间,同时口腔内部肌肉放松,使舌头和上颌触部的部位形成更大的空隙,茶汤得以浸到下牙床和舌头底面。吞咽时,口腔范围缩小,将茶汤迫入喉,咽下。
这样品茶的话,在口腔缩小的过程中,舌头底下的茶汤和空气被压迫出来,舌底会有冒泡的感觉,这种现象就叫作鸣泉。鸣泉是用技巧达到的,不一定饮茶如此,喝任何饮料都可以这样。特别是饮用五六十年陈期的普洱茶时,茶汤已经很柔和了,有那样的方法喝舌下会缓缓生津,仿佛不断涌出细小的泡沫,这种舌下生津的现象就是真正的舌底鸣泉。
三个老爷子将我煮的茶水仔细品尝,我也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又期待又紧张,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倒是其他参加者,他们悠然自得,处之泰然,似乎不在意结果,只在意过程。当然,我认为他们并非如此,这些外表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就不会背后捅人了。这年头,真正的小人不是那种从外表看得出来的,而是那些自诩正义的虚伪人士。
很遗憾,三个老爷子没有出现惊喜的表情,就连满意的表情都没有。木清香一点儿都不介意,像是要看好戏一样,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茗战的最后一个步骤。赵帅看出我处于劣势,他就损我,说我原来也不怎么样,他还以为我多厉害,看来押错宝了。廖老二对我那么高的期待,这下全落空了,回去告诉他这个消息,非得把他郁闷死。
其中一个黑衣老爷子点评道:“紫笋非普洱,水温不宜过高,否则茶叶里的味道和营养都会变质,如果把炭火撤掉一点儿,或许会更好。你的用具也非绝配,但我听说廖富贵的茶庄出了问题,所以材料都没了。你能用做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而且年纪这么轻。”
另一个黑衣老爷子回味了茶水后,补充道:“茶水应该不是金沙泉,这水是不是一直奔波,没有让它休息过?”
这三个老爷子果然很精,连这事都能品出来,所有人看着我,我如实作答:“因为茶庄准备的水也出了问题,所以我去崂山神水泉取来的,时间也不够了,所以……”
持白木的老爷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品茶,黑衣老爷子最后说:“虽然你条件有限,做得也算可以,但这是斗茶,不能因为你材料出了问题就偏袒,何况茗战前每个人都应该保护好自己准备的材料。”
我早料到这个结果,肯定赢不了兰天,木清香却还厚着脸皮骗我。因为没有抱下,所以就没有太大的失望,只是烦恼如何跟廖老二交代。接下来陆续品茶,排在第二的茶人献上了碧涧茶,产于古时的峡川,也就是今湖北宜昌。第二个人虽然得了好评,但被批味道稍淡。到了周茶佬献上他烹煮的茶水,他的茶叶是唐朝十四种贡茶之首——蒙顶石花。这种茶非常难得,原产于四川蒙山地区,真品已很少有人找到,看得出周茶佬也花了很大的心思。品茶后,三个老爷子不约而同地点头,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那些茶水非常棒。
黑衣老爷子盛赞道:“周茶佬,你在水第一次沸腾时加了点盐,茶叶的味道变得更醇厚,是不是也考虑过我们年纪大了,舌头迟钝了?做得好,很好!”
赵帅在我耳边轻语,他说既然我失败了,那就希望周茶佬能赢过兰天,只要兰天会输,谁赢都无所谓。周茶佬的茶的确很香,甚至考虑到评判者的身体,而略加了点盐。可是,兰天用的是150年以上的金瓜人头贡茶,同样是清宫贡茶之首,恐怕蒙顶石花也招架不住这份古董级茶叶。
我闻到沁入心肺的香味,一闻就觉得整个人都融进香气中,仿佛自己就是香气的一部分。这就是兰天烹煮出来的茶香,他用的就是我们从妖宅里找到的金瓜人头茶,尽管我对他有极大的偏见,但不得不承认这份茶香完全能力压群雄。我叹息地自责,没想到木清香居然还不死心,她叫我别气馁,没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如何定输赢。
“哎,我知道你好心安慰人,但结果都摆在面前了。”我扫兴道。
赵帅站在木清香一边,也很有信心:“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兰天肯定赢不了你。”
“你又不懂茶,我闻就能闻出茶的味道很好了,和周茶佬不分上下,但绝对凌驾我之上。”我很是苦恼。
“你只管看着好了,我说你能赢就一定能赢,安静地看到最后吧。”木清香表情木然,很难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又不像是在骗人。
兰天骄傲地让伙计把茶端上去,之前他还一直温暖着碗盏,所有步骤都很细心。我都想马上退场了,虽然最后结果尚未宣布,但已经可以猜出来了。可是在场有那么多人,我不想在他们面前灰溜溜地逃走,那样就太丢人了,就算输了也要输得有风度。兰天的茶端到三个老爷子手上后,兰天就满脸期待地等候结果,但他的表情好像已经在说他就是第一。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惊人的逆转,至少我和兰天都觉得不可思议。持白木的老爷子迟疑地端着茶水,并没有马上饮下,其余两个黑衣老爷子也犹豫地嗅了嗅,他们俩对视一眼,眼神里闪烁着怀疑。我见状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些茶叶就是150年以上的金瓜人头贡茶,是我们辛辛苦苦从云南找来的。现在给你们三个老不死喝了,真是气死我了,要知道我和赵帅一口都没喝过。
最终,其中一个黑衣老爷子轻饮茶水,另一个黑衣老爷子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要品茶。奇怪的是,白衣老爷子一直不肯喝,他似乎在怀疑什么。我很想大声喊,别怀疑了,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国宝茶叶,它比你的年纪都大,再不喝就没机会了。这份茶香太迷人了,我几乎想冲上去抢下茶水,其他人似乎也有这种冲动,这都归咎于茶水醉人、甚至醉神的香味。
就在第二个黑衣老爷子要喝下茶水时,第一个喝下茶水的黑衣老爷子竟然口喷鲜血,四肢如触电一般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没气了。见到这个情形,所有人都从醉人的茶香中清醒过来,白衣老爷子和黑衣老爷子立刻放下茶水,怒视刚才还很骄傲的兰天。兰天百口莫辩,连我都不敢相信兰天会在茶水里下毒,他不是很想拿第一吗?
接下来的场面十分混乱,茗战被迫中止,兰天很快被公安机关带走,就连我们也被带去问话了。很快地,我们又被放了出来,只有兰天一直被关着。由于出了人命,所以大家的茶水都没有继续献上去,白衣老爷子告诉大家三天以后再宣布后续如何。
回到医院里,木清香终于说出了实情,廖老二也因此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莱尔这个洋鬼子并不简单,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死于山贼之手,不仅把茶叶封存,还将一种毒液洒在茶叶上。如果莱尔横死,那杀死他并抢走茶叶的人,就会因为贪图茶叶而丧命。我听了就一阵后怕,幸亏当时没和廖老二平分茶叶,要不然我和赵帅早就煮来喝个精光了。
庆幸之余,我却很生气:“你们怎么知道茶叶有毒,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出来,现在反而害死了一个人!”
“是她说的……”赵帅小声说。
木清香不否认,倒很痛快地承认:“没错,我早就知道金瓜人头茶有毒。”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责怪道。
木清香很奇怪地看着我:“如果兰天不使奸计,那他就不会得到茶叶,更不好有今天的下场。因果循环,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是……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老人!”我还是很生气,“你如果提前说出来,那个老人就不用死了!”
“小路……”躺着的廖老二替木清香开脱,“其实这事是我的主意,她找到我,说要助你一臂之力。当我听她提到茶叶有毒,所以就让她暂时隐瞒,如果不这样的话,谁也治不了兰天。他太狡猾了,不跟他玩阴的,我们都得玩完,你没看到我已经躺在这儿,差点就躺到太平间里了!他害我到如此田地,难道就该饶了他?”
“这……”我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廖老头说得没错,木清香做得也没错,兰天那人就是欠揍,不给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谁说了算!”赵帅恨恨地说。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茶叶如果有毒,兰天为什么会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因为这两个月都在回润期,所以都没试过茶叶的味道。兰天盗走茶叶时,回润已经完成,他试茶时如果已经有毒了,他会不知道吗。
“人自负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不可理喻,所以兰天前一天是不会试茶的。何况那是金瓜人头茶,是你们千辛万苦找来的,兰天自然深信不疑。”木清香毫无感情地说,“所以,我说你一定能赢他,就算你煮得再差,难道能差得过一杯毒死人的茶水?”
“难怪那三个老爷子一开始就犹豫了,他们肯定觉得茶水有问题,但不相信有人会在难得一见的茗战中献上毒茶。”我醒悟地说,“他们太老了,可能以为是自己的味觉有问题,周茶佬不也担心他们味觉退化,所以在茶里加了盐吗?”
可我还是觉得人命关天,不应儿戏,所以又说:“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暗中告诉评判者,他们就不会让兰天继续参加了。”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木清香像看怪物地看着我,“兰天不除,其他茶人就永不宁日,今次他若只是被中途强制退粗,日后肯定会大肆报复廖富贵。”
我忽然觉得木清香可能没有任何感情,害死了一个人她还能如此坦然,简直跟个疯子一样。可是,赵帅却说我没见过世面,他还列举出当年他家生意惨败,就是因为竞争对手搞的鬼。那时候赵帅老爸被打击得差点死掉,竞争对手就不算是间接杀人吗,这年头间接杀人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忍心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你。我又一次叹气,茶叶本是一种宁静的享受,如今却变成追求名利的工具,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大家就为了一场胜利,杀个你死我活,这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木清香开口道:“谁告诉你品茶的阳紫山是好人?他同样该死。”
“你认识那三个老头?”我很好奇。
“穿黑衣的分别是阳紫山和阳青山,是上一代失踪茶王的亲兄弟,被毒死的就是阳紫山。”木清香像是背书一样地说,“阳紫山就是兰天的靠山,上梁不着下梁歪,都因为有阳紫山护着,所以兰天才如此胆大妄为。”
廖老二插嘴道:“她说得没错,阳紫山也是出了名的坏,比兰天还恐怖,他死了大概很多人都会叫好。这三个人就是各省的评判者,当中很多有才华的人都被阳紫山压了下去,太不公平了!你以为周茶佬会赢吗,不可能的,如果阳紫山没死,他肯定会力保兰天拿第一。”
“没错,历史总会重演,阳紫山注定和宋朝的阳悟道一样,当众被人毒死。”木清香幽幽地说。
“这就是你说的历史重演?”经提醒,我才想起廖老二在去云南的火车上说过,在宋朝时一个叫作阳悟道的茶王也是在品茶时被毒死的。
想了想,我问:“茶王不是很厉害吗,他们都能分辨出泉水的产地,茶叶的种类,难道会闻不出毒药?”
“毒死一个人,并不一定是毒药多么厉害,有时候心理诡计会让他们防不胜防。”木清香耐心地说,“譬如你会防着赵帅吗?会防着你父亲、母亲、妻子吗?他们自然不会防备参加茗战的人,因为那些人都想着拿第一,有谁会当着众人面下毒?”
我被木清香的连连发问击倒,她说得不无道理,我的确不会防备亲朋好友,如果他们要害我,真的很容易就能办到。认真仔细地想一想,世界上能相信的人除了自己就别无他人,但这样的生活就太累了。说到底,一个人平时就要对得起良心,否则天天得提心吊胆,以防被害。
“对了,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总不会单纯地为民除害吧?”我问木清香。
木清香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但她的回答却让我、赵帅和廖老二都大吃一惊。
卷二《茶王隐谷》 06.天机不可泄露
在病房里,大家都很安静,谁都没插嘴。木清香不慌不忙地告诉我们,她来这里只是想救人,因为房间里有两个人很快会死去。我们面面相觑,病房里只有廖老二、赵帅、木清香和我,谁会很快死去?除了廖老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们三个人都很健康,连感冒的症状都没有。
我嗤之以鼻,但又没有底气地说:“你别吓唬我们,好不好?要死也是兰天那混蛋死,我们谁会死啊?”
谁知道木清香竟盯着我,幽幽地说:“你和廖富贵。”
我立刻傻了眼,这娘儿们说的什么话,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咒我死?咒廖老二也就罢了,我又没招惹谁,更没大病小病,哪里有快死的征兆。廖老二听闻此言,居然不反驳,只是一脸惊恐,完全相信木清香的一字一句。我是不可能有病的,但廖老二这么老了,很可能身体机能发生病变,要是忽然死了倒真的不奇怪。
赵帅替我担心,他问:“喂、喂,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什么说小路会死?”
木清香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廖老二看,廖老二没敢直视,把头扭头了一边。我很想要怀疑木清香,但又无从反驳,因为至今为止,木清香说的事都已经实现了。早在勐海时,木清香就几次暗示,曼笼寨将要大难临头。一开始我半信半疑,最后竟然真的发生了,要不是勐海身处中国的雷暴中心,天雷劈到了寨门,那寨子的人早就死光了。这一次,我不想相信木清香,她说的话太荒唐了,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我走出医院时不被车撞死呢。
廖老二整个人都快躲进雪白的被子里了,木清香走近一步,轻声说:“你不需要怕,只要能找到茶王谷的位置,或许你就不用死!”
廖老二结巴道:“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别问我这些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木清香又绕口令。
“什么事啊?廖老二,你不会杀过人吧?”我慌忙问道,难不成仇家杀上门来,要连我也宰了?
“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快死光了,你以为你也能逃得过吗?你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没有妻子,没有子嗣?你没跟路建新说实话吧,因为他们都死于非命,再过不久,你也会有同样的命运。”木清香像是在威逼利诱。
我和赵帅却听得满头雾水,我们一直以为廖老二是个性太坏,所以找不到老婆,也就谈不上儿子孙子了。现在听木清香所说,难道廖老二也曾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不过家人都已经死了?廖老二和我们算得近了,但他从没提起这些事,是因为事情太悲痛,不想提起,还是另有隐情?
木清香看廖老二不说话,她又继续道:“现在就连宜兴的蒋郎中也死了,要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那件事。你接近路建新的一半原因是想巴结路家人,第二个原因恐怕是那件事里,仍活在世上的只有……”
“别说了!”廖老二忽然打断,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木清香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为什么提到了宜兴的蒋郎中,是不是当年发现肖农云的那个郎中?难道郎中死后,他才把肖农云的遗物交给廖老二,这事为什么会遭来杀身之祸,茶王谷与这些事有什么联系。赵帅置身事外,听得很轻松,犹如在看戏一般,根本没有烦恼。我却觉得很烦恼,不知道木清香为什么会说廖老二和我会死。
木清香看了我一眼,她眼神深邃,很那读出她的想法,只听她轻声道:“既然你不想听我说,那当我没来过吧,你们自求多福。”
木清香说完就要走,我急忙拦住她,但她动作敏捷,风一样地绕过了我,径直地走出了病房。我想追出去,但却听到廖老二嘶声阻止,赵帅也抓住了我的肩膀。要是刚才的话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顶多是江湖骗子的伎俩,但木清香的话从未出过错,人命关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我又惊又气地瞪着廖老二,心说你这死老头到底瞒了多少事情,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讲清楚。这时,廖老二叫赵帅把门关上,又把窗帘都放下了,他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才把最后的秘密抖了出来。
廖老二叫我们坐到旁边,他憔悴地靠在床上,叹息可能真的命不久已。我厌烦地叫廖老二别再装疯卖傻,有屁快点儿放,不然又把木清香找来,看这老头儿还敢演戏不。廖老二见事情藏不住了,于是就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想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终于,廖老二开口了,没想到他以前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根本没说。
“这事有点长,也有点乱,你先听我慢慢说,你们俩谁也别插嘴,不然我就不说了。”廖老二鼓足勇气,准备坦白。
我和赵帅做出好学生的样子,假装认真地听,廖老二艰难地开口:“其实,我接近小路你……是因为……哎,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24年前,也就是1971年的时候,有一个南洋商人来到大陆,组织了一批人要去寻找传说中的茶王谷。当时是在一个温州的洞头岛上讨论计划,廖老二当时兴冲冲地参加了,但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他晕船,所以一病不起。直到参加者都已经离去,廖老二还是无法动身,一直在洞头岛上养病三个月后,他才悻悻地离开。
从岛上回到陆地后,廖老二急忙联系当时的参加者,希望能赶上队伍。谁知道廖老二却联系不上所有人了,有些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廖老二那时唯一知道活下来的人有组织者,其他人都下落不明,他们的家人也都莫名地死去了。正当廖老二有所怀疑时,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出车祸死了。
“车祸死了?南洋商人?”我大吃一惊,祖父是南洋商人,在79岁时也是车祸死掉的,莫非……接下来,廖老二证实了我的话:“那个商人就是路东浩,也就是你的祖父,而且……我其实第一次遇到你,并不是在水牢里,而是在……”
“在哪儿?”赵帅替我问道。
“其实,71年的时候你已经1岁了,你祖父和你父亲当时都在洞头岛,他们带着你过来的。也就是说……现在……当年的参加者,除了我就只有你还活着了。”廖老二说完后就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大感震惊,原来祖父曾在1971年回国一次,同行的还有父亲。祖父车祸死掉,难道也非意外,但当时马来西亚的警方的确说是意外,不是他杀。发生一次是巧合,发生两次也是巧合,但如果发生这么多次的死亡,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当年的参加者为什么都死了,他们有没有找到茶王谷,茶王谷里究竟发生了事?
父亲从没对我提起1971年的事,那时我才1岁,他们居然忍心把我带在身边,难道不怕我出事。廖老二一直想忘记这事,直到那天听周茶佬说我父亲是路远明,他才又想起24年前的那件事。廖老二根本没有参与,所以他不知道那批人去了哪里,不过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与那件事只有半点关系的蒋郎中竟然也死了。
蒋郎中和廖老二是在宜幸认识的,蒋郎中生活在宜兴,自然对茶王谷也很好奇。廖老二来宜兴想追上那批人,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蒋郎中,并看到了肖农云古怪的遗物。可惜蒋郎中声称没见过有一群外人到宜兴走动,那时也正值文化大革命,很多事情都要小心进行,否则很可能被批斗至死。
蒋郎中和廖老二一见如故,在宜兴待了一段时间后,廖老二就放弃地离去了。直到一年多前,蒋郎中捎信给我,说他总觉得有人跟踪他,他老婆也蹊跷地死了。蒋郎中从种种迹象发现有人想拿到肖农云的遗物,于是他就抢先一步把东西裹在一批药材里,然后托运到青岛,让廖老二小心保存。谁知道,东西刚寄出一天,甚至还没到廖老二的手上,蒋郎中就在家中上吊了。在蒋郎中的屋里,还有人用毛笔写了五个字:天机不可泄露,谁也不知道是蒋郎中写的,还是别人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那时蒋郎中药材经营惨淡,大家都猜他是因此自杀,但惟独廖老二不那么想。
“这么说,肖农云的遗物很可能和茶王谷有关。”赵帅猜测道。
我还没想到那一层,只问道:“那件事真的只剩下我和你还活着吗,这次你千万别再骗我,会不会还有别人?”
“不可能的,当时参加的一共有12个人,包括我在内,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呢。”廖老二坚持道。
“那就奇怪了,木清香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看她的年纪最多只有20多岁,绝对没到30岁,那时她也应该是个婴儿吧?”我狐疑道。
“她不是人,绝对不是人!”廖老二歇斯底里,“要不然她不可能知道这事!”
“容我插句嘴!”赵帅皱皱眉头,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我觉得你不该把木清香赶走,她既然知道那件事,明显就是来帮你们的嘛。”
我向赵帅点点头,又向廖老二说:“你看木清香虽然人有点古怪,也有点绝情,但毕竟帮了我们很多次,你为什么要赶走她?”
廖老二内疚地说:“我刚才紧张嘛,这事从没对别人提起,我接近你也是想看看为什么你一直没事,也许跟你在一起就会没事。”
“那就怪了,上一个茶王已经失踪了,但他还有两个兄弟,虽然现在死掉了一个,难道他们不知道茶王谷在哪儿?”我托着下巴问。
“历来只有茶王一个人知道,上一个茶王还没来得及找到传人就失踪了,两个阳姓兄弟都不知道的。”廖老二解释道。
“黑衣老爷子一个叫阳青个,一个叫阳紫山,那白衣老爷子是谁,就是老驻着一根白色木棍的那人?”赵帅好奇地问。
“他啊,好像姓谭吧,我不知道他真名,大家都叫他白木老人。不过白木老人和茶王没有关系,只是一个隐居在四川的老茶人,只是被人游说出来做评判者。”廖老二一边说一边揉着肩膀。
我一点儿都听不进无关的事情,廖老二把1971年的事说出来后,我就在埋怨祖父和父亲居然不对我不提一个字。埋怨了一下,我又觉得祖父和父亲是在保护我,所以一直保密那件事。路家现在还有大伯父那家子,他们在马来西亚还没死,廖老二也很肯定地说,大伯父那时不在洞头岛。如此说来,那件事里,活到现在的就只有我和廖老二。
我虽然还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一定要找到茶王谷,弄清楚那些人为什么会死掉
卷二《茶王隐谷》 07.茶痴
当我知道了祖父和父亲曾在我一岁时回国,想要寻找传说中的茶王谷后,我就像着了魔似的,也想一窥茶王谷的真容。廖老二可能受到了心理影响,当真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一直精神萎靡。我想先找到木清香,向她求教,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没有她的话我们绝对找不到茶王谷。可惜木清香总是神出鬼没,无从找起,赵帅更说干脆别找了,反正一直都是木清香主动现身。
到了第三天,白木老人和阳青山宣布了山东茗战的结果——没人获胜。因为中途出事,大家的茶水都没能及时品尝,所有的准备都已经作废了。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决定再给大家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正好能让其他没有到场的人一个机会。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廖老二,他终于有些开心了,兰天既然已经被抓起来,阳紫山也死了,那么接下来的茗战就会更加公正。
可惜廖老二手头没有更好的茶叶了,虽然可以通过水、烹煮方法来弥补,但这些都不足以压倒别的茶人。周茶佬来看望廖老二,他是唯一来看望廖老二的人,当他进来时,廖老二给我们做了相互介绍。我本以为周茶佬在湖北时经常找父亲出去,因此会了解父亲在1971年的行踪,但周茶佬摇头否认,说他知道父亲曾回过国,可却不知道父亲在那一年与祖父去过哪里。
“孩子,我比你想知道那些事,可你父亲总是避而不谈,以酒乱性,哎。”周茶佬叹息道,“他更不让我接近你,也不想让你再走入茶道,可他肯定没想到,你还是……”
我从不知道父亲有这个想法,还以为他不想继承祖业,所以才不把茶道教给我。不过,祖父给我残本茶经后,我从未对父亲提起,现在也只有廖老二和赵帅知道我有那东西。接二连三发生的突变,我对人已经有了防备,尽管周茶佬看起来很慈祥,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一肚子坏水。
随后,周茶佬又告诉我:“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您尽管说。”我心狂跳不止。
“你父亲去世前一天,我和他在一起,但他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所以不停地说自己还不想离开人世,谁知道那天一过他就……”
我脑袋嗡嗡作响,父亲的这些话明显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他会死,而我一直以为他是病死的。难道就连父亲也是非正常死亡,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这么多的人。周茶佬知道得不多,为了准备一个月后的茗战,他近期也会离开青岛去外地收茶。当周茶佬离开病房后,赵帅就走了进来,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通过一些人脉关系,赵帅打听到兰天家里的确搜到了金瓜人头茶,但却找不到肖农云的那些遗物。我听了就想,兰天这种人利欲熏心,肯定只会偷茶,绝对不会正眼瞧那些不起眼的遗物。如果有人看过肖农云的遗物,那么在茗战的现场,他们看到木清香至少会表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大家都没有这些反应,很可能遗物都不是在场的茶人盗走的,兰天只是恰巧背了黑锅。
廖老二还央求我代替他出战,既然延期一个月,我就有时间再锻炼一下,也有时间再准备上好的茶叶。我本来想推辞的,但廖老二身体不好,所以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谁让我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1971年的寻谷事件中,我们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但我觉得很冤枉,毕竟那时我才一岁,寻找茶王谷又不是我主动的,与我何干。
最后,我们讨论做出了三项决定:一,先让廖老二在青岛养病;二,我和赵帅到宜兴的唐贡山收茶,那里是传说中的茶王谷所在地,我们可以顺便探听1971年时是否有一批外人入山;三,蒋郎中留下了一个孙女——蒋红玉,她对祖父的死一直放不下,也一直找寻茶王谷的下落。廖老二说,我们可以去找到蒋红玉,请她一起进山寻谷,她一定不会拒绝的,因为她的情况和我有点相似。
至于肖农云遗物的下落,廖老二要我们暂时别管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木清香是友非敌,如果将来又遇到她,让我替他道个谦。准备了两天,我就和赵帅南下,坐着火车去了南京。在南京我们想买点东西防身,但又想江苏与云南不同,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只买了些照明器具就转车去了宜兴,也开启了另一段惊奇之旅。
中国是茶的故乡,并且还有一个同茶一样出名的泡茶工具——紫砂壶。紫砂壶能吸收茶叶汁,用紫砂壶泡茶,茶味隽永醇厚,而紫砂壶最出名的非陶都宜兴产品莫属。宜兴紫砂工艺始于北宋,盛于明清,繁荣于当今。紫砂壶集书画、诗文、篆刻、雕塑于一体,曾在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头等奖,扬名海外。
宜兴的唐贡山是唐朝贡茶——阳羡茶的产地,茶圣陆羽发现了阳羡茶,向朝廷推荐后,这种茶叶就成了贡茶。唐贡山不算大,它在宜兴的丁蜀镇,要将山里的每一寸土地走完,几天几夜就能办到。因此,我对找到茶王谷很有信心,不过一想起前人都没找到,所以又有点气馁。90年代的宜兴虽然算不上大城市,但由于茶业和紫砂壶的关系,宜兴的经济还是不错的,往来的外地商人也特别多。
赵帅依旧乐于采路边的野花,害得我们拖延了几天的时间才赶到宜兴,当天下车时已是晚上了。我们不知道唐贡山的具体位置,于是就在一家招待所住了下来,打算明天再去找蒋红玉。因为廖老二与蒋郎中真正见面的次数很少,所以一直都是用信件来联系的,因此廖老二也讲不清楚蒋红玉究竟住在哪里。
蒋红玉年纪和我差不多,她祖父死后,其他亲戚也死得差不多了,但她不相信这些人是意外死亡。蒋红玉经营一家紫砂壶小店,平时都与茶人打交道,所以收集了不少关于茶王谷的信息,但却一直找不到茶王谷的位置。廖老二只知道蒋红玉的紫砂壶小店的名字——红玉小店,至于小店在哪里,他却不清楚,只知道在宜兴。
好在宜兴不大,要找红玉小店并不难,总比找茶王谷容易得多。赵帅跑去和招待所的小妹妹打听,打听之余他还不忘调情,小妹妹笑得脸都开出花来。为了不太引人注意,还没到江苏我就让赵帅把他那身西装扒掉,换一身普通点的衣服。可惜扒掉了也没用,他还是比我更容易引起女性的欢心,我去打听时,小妹妹都不正眼瞧我。
等赵帅扮酷地回来后,我连忙问他打听得怎么样,红玉小店好找吗。谁知道赵帅却大手一挥,说别找红玉小店了,他大概已经猜出茶王谷的位置了,不再需要找到蒋红玉了。我疑惑地看着赵帅,心说这小子又在吹牛,也不看看场合,现在是吹牛的时候吗。
赵帅看我不信,马上不高兴地说:“你牛,你懂得多,那斗茶时为什么没拿第一?”
我一时无语,随即转移话题:“小妹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别告诉我她想跟你私奔。”
“当然不是!”赵帅将窗帘放下,坐在雪白的床还是,对我说,“原来啊,最近传说唐贡山里挖出唐朝古墓,古墓里难得一见的古茶壶真品,很可能那个墓就是第一代茶王的陵墓。如果找到那个古墓的位置,那茶王谷就很容易找到了。”
“这种小道消息你也信?要真有人挖到古墓了,里面的东西还会留给你,你当别人是傻子?”我嗤之以鼻。
“你听我说完嘛!”赵帅啧啧道,“不知道是不是古墓里有问题,盗墓贼几乎死绝了,只有一个望风的没下去,所以没死。这消息就是望风的人传出来的,不过要找到望风的人也很难,现在这个消息大家都传开了,估计很多人都跑到唐贡山里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头很疼,唐贡山又不大,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茶王谷,会不会世界上根本没有茶王谷。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看看也无防,总不能空手而归。赵帅看我沉默不语,他又说半年前有一个茶痴来宜兴寻找上好的茶壶,就是这件事让大家蜂拥唐贡山。我终于来了兴趣,问茶痴是怎么回事,难道喝茶喝到痴呆的地步了?
原来,那位茶痴姓林,年过70,自小生长在茶乡武夷山。林老伯除经营各路名茶外,他还有一个宝物——就是他那把形影不离的茶壶。这把壶林老伯用了52年,壶内结了厚厚的一层茶锈。即便是空壶里装进清水,倒出来的水也带着茶的幽香,可见林老伯用了多少武夷山的好茶才养出了这把好壶。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把好壶,却毁在林家新来的保姆手上。保姆趁林老伯午休时,把茶壶内厚厚的茶锈清洗得干干净净,当林老伯拿着洗干净的壶沏茶时,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
要养出那样的茶壶需要几十载,所以林家后人就想到宜兴来寻找茶壶,而且是已经用过几十年的,绝不要新制成的。可惜,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半年后林老伯郁闷而死。林家人始终放不下这件事,所以就放话,只要找得到用好茶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茶壶,他们愿意把家产分一半给提供茶壶的人。
我听得目瞪口呆,喝茶喝到这种地步,倒是头一回听说。林家人简直都是疯子,一把茶壶至于连命都不要吗,还要把家产拱手送人,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大部分正经经营紫砂壶的商人都没兴趣,但有些游手好闲的人见钱眼开,曾用假壶行骗,可一下子就被林家人识破了。听说唐贡山里挖出一位古茶人的陵墓,大家就猜想会不会也有一把上好的古茶壶,所以一些市井小混混就跑进山里了。
可是,我们都没打听到蒋红玉的小店,可能她的店真的太小了,所以县城里的人都没听说过。唐贡山在丁蜀镇,我们明天早上还得坐车去那里,所以早早就睡了,惟恐去晚了古墓里的东西就被掏光了。我在心里祈祷,希望古墓躲得深,别人还没找到。
很快地,赵帅就睡着了,我在另一张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不断地在脑海浮现,但又找不到所有事情的连接点,唯一能联系上的就只有祖父留给我的残经。昏暗中,我把残经又从包里拿出来,借着窗外的黄色路灯,我眯着眼睛翻了翻。赵帅被我的翻书声吵醒,迷糊地骂了几句,因为不开灯实在看不清字,所以我就又把残经合上,准备塞回包里。
可是,就在我合上残经的那一刻,竟然察觉到残经上的一丝异样。
卷二《茶王隐谷》 08.唐朝古墓
我一直没有发现过茶经有异样,怎么看都是一本普通的古籍,要说稀奇的话,就是残经上的内容不是很常见。我将残经合上的一瞬间,昏暗中竟飘出一丝丝茶香,这味道特别的熟悉,绝非一般的茶香。味道很快就散尽,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但肯定在哪里闻过这种诱人的茶香。终于,我想了起来,当时在青岛的茗站上,兰天送上的茶水里就飘出了这种醉人的香味!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金瓜人头茶的味道,但那阵香味的确有种魔力,我当时差点就想冲上去抢掉茶水,相信其他在场的茶人也有这个冲动。我的残经一直收藏得好好的,鲜少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因此不可能在那时就沾染了茶香。何况时间过去了几天,就算沾染了味道,也该烟消云散了。
遗憾的是,茶香只在合上残经的那一刻飘出来,过了一会儿就没了。我不由得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许是这段时间与茶接触过密,又或者是旅途劳累所致。我又试了几次,打开残惊接着合上,却再没有飘出那种醉人的味道。折腾到凌晨两点,我哈欠连天,实在扛不住了,于是就把残经塞回包里,然后闭眼入梦。
当我揉着朦胧惺忪的双眼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茶树的海洋,那种绿色与其他树木完全不动,仿佛茶树的青绿会流动一般。茶海中站着一个白衣女人,她背对着我,但我马上意识到她是木清香,因为木清香一直都是这么穿的。我急步走过去,全然忘记为什么自己会到了这里,只想问木清香是否知道茶王谷在哪里。
不过那时木清香找到廖老二,她也是想请我们一起去找茶王谷,想来她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没等我走过去,木清香就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无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动木清香那里,反而离她越来越远。我情不自禁地跑起来,谁知道木清香竟像飞一样地往前离去,我紧追不舍,忽然前面地陷塌空,我一个跟斗栽了进去。
我打了一个激灵,突然眼前一黑,发现周围的东西突然都消失,赵帅正在抽我巴掌。天已经亮了,刺眼的日光照进房间,我又本能地把眼睛闭上。赵帅说我一直喊木清香的名字,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可别憋坏了身子。我说了一句去你妈的,然后翻身起床,准备到丁蜀镇上探探情况。
谁知道我们那天刚要出门,宜兴县城里传来一阵消息,在唐贡山的茶树坡上发现了古墓,考古专家已经连夜赶去了。我猛拍大腿,仰天长叹,古墓被考古队占领后,外人想再走近一点儿就难如登天了。谁知道考古队就是天朝的盗墓贼,不仅把人家的墓穴翻个底朝天,还要把人家的尸体、陪葬品拿去展览换钱,比盗墓贼还可恶。
我们走出招待所,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然后去找车到丁蜀镇。我们人生地不熟,找了半天没找到搭车的地方,有几个大妈还乱指路,把我们越指越偏。我心里急不可耐,现在考古队已经开往唐贡山,要是再晚去几小时,考古队把文物都打包回家,我们就不可能见到真品了。倒不是想抢那些文物,只要给我们在旁边看几眼,找到一点线索就好了,所以时间是非常宝贵的。
好不容易我们才坐上长途车,一路颠簸地向丁蜀镇开去。那时没有高速公路,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农村公路上颠簸上三个多小时,下午一点才到达目的地。那时,公路的两侧是丁蜀镇唯一的大街,小镇是个有着数千年制陶工艺的老镇,当年街上的色调却是土灰色的。沿街的墙面上,还常常能看到“文革”时期搞“红海洋”时刷上去的流行大标语,只是时过境迁,这标语字迹早已斑驳陆离。
公路两边有一些陶瓷厂及他们开设的经营部,除了还有几家粮油商店和一家小型的日用品百货商店以外,就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商店了。当时,宜兴有个陶瓷总公司,全国闻名。它的总部,就设在丁蜀镇。记得当时在这条大街上,艺陶厂、美陶厂、均陶厂和紫砂厂等,都将自己的产品陈列在经营部,然后守株待兔,等客上门,这都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的经营模式。
我和赵帅傻傻地盯着店里的瓷器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唐贡山,否则黄花菜都凉了。唐贡山并不难找,当时谣传发现了古墓,所以镇上的人、以及外来者络绎不绝地往山里跑去,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古墓的位置。山下有几拨竹林,随风摇动,像是在欢迎来访者。途中还看到一些采茶女,她们看到赵帅就羞红了脸,但又偷偷地看过来。
我和赵帅绕了几个弯路,跳过了几条小溪,终于在一个茶树比较少的山坡上找到了唐朝古墓的位置。我们的确来晚了,考古专家已经将古墓圈了出来,大家都站在隔离带外观望,人人议论会不会是哪朝皇帝的陵墓。
古时候,一些有点名望的人都会选择风水宝地作为墓穴,唐贡山风水一般,算不上极品,所以不可能是皇族墓穴。历史上也没听过哪个皇帝皇后葬在这附近的,充其量只能是民间的茶王那类人。古墓被青色的野草覆盖,在一个斜坡上陷空了,考古专家正对地下空间勘探。
赵帅一想到败兴而归,他就气愤地说:“这个墓真他妈不争气,早不被发现,晚不被发现,它就不会再忍几天!”
其他围观者听到这话都望过来,还以为我们是盗墓贼,我将赵帅拉到一边:“你小声一点儿,古墓被找到也不要紧,我们主要是来收茶的,第二个任务才是找茶王谷,和古墓有何相干。”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古墓很可能是茶王的嘛,说不定有茶王谷的线索!”赵帅低声说道。
这时,有个记者一样女人在圈外大声问,考古有没有发现。考古队没有保密,反倒很高兴有人采访,所以就大声说墓穴里的确有棺木,但已经腐朽不堪,现在还不清楚墓穴的主人是谁。遇上这种热闹事,咱老百姓的热情那是一如既往的高涨,孙子太小,没关系,骑爷爷马脖看。听到采访的进行,大家竟高声欢呼,像打胜仗了一样。
没过多久,考古人员就在野草的底下挖出了一块半掩的石碑,石碑已经模糊了,但仍能看出不少的刻字。这时,有些老茶人就说,那是茶王古墓,挖不得,挖不得,小心茶王让茶树减少收成。其实,我也觉得奇怪,茶王虽然不是官府人物,但也是民间里有地位的人,几近被奉为神了。按理说,茶王的墓穴很难发现,更不会葬在这种普通的山坡上。
我们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考古人员猜测,很可能墓穴是一位监制贡茶的唐朝官员之墓。唐代贡茶的采摘,与当今名茶的采摘区别很大。一是季节早,二是加工的是饼茶。阳羡和紫笋必须在清明前十日制好,清明节必须到京,以便在这天皇帝用它来祭祀和宴请王公大臣。凡清明节到京的茶叶,称之谓“急程茶”。负责急程茶的官员,必须按照规定时间要求办,否则要被摘掉乌纱帽,当时就有一个官员晚了几天,因而仕途坎坷,抑郁而终。因此,考古人员猜测是那位官员的陵墓,他们都没有认同老茶人的茶王墓的说法。
只听那个女记者又问,石碑是不是墓碑,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考古人员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们清理掉泥土后,就仔细地拍照,研究。我和赵帅都沉默下来,心里很矛盾,又希望这是茶王墓,又希望不是。过了十多分钟,女记者又不耐烦地询问,考古人员才说古墓石碑只有两行字,并没有说出墓主是何人。
没等女记者发问,其他人就等不及地问:“是什么字啊,大哥说来听听。”
考古人员没理会,显然看不起别人,直到女记者问了后,他才慢慢地说:“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
不仅是我和赵帅,其他茶人听到茶王谷三字也大吃一惊,议论不绝于耳,更有老人放言不要再挖了。说来奇怪,老茶人们刚大呼不能继续挖了,一个刚吊下去的考古工作者就在墓穴下惨叫了一声。其他考古工作者惊慌地凑到陷空的洞口观望,天色也说变就变,一下子风起云涌,暴雨顷刻间就会到来。
老茶人有点儿幸灾乐祸,他们直说不能挖,这群不知好歹的挖坟人偏不信,现在知道错了吧。刚才已经有考古人员下到古墓里了,他们也上下了好几次,但都没出事。现在有个人发出惨叫,然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大家就猜那人死了。由于没看见其他考古人员下去救人,围观者就猜底下的人已经死了,所以同行才望而却步。
出了事后,考古人员就不再欢迎围观,他们觉得丢了面子,竟开始赶人,就连女记者也被踢飞了。正好天落大雨,围观者就如退去的潮水,一刹那就消失在古墓附近。我和赵帅不舍得离去,妄图趁乱闯进去,但是考古人员一直不肯离去,所以我们也只好悻悻地离去。
可是,谁也不知道古墓下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考古人员脸色铁青,谁也没敢下去救人。
卷二《茶王隐谷》 09.彩虹的尽头
大雨说来就来,满山的茶树在雨中弥漫清新的味道,叫人恨不得在茶坡上打滚。我和赵帅躲在陶瓷店的屋檐下,店主姓吴,四十多岁,他十分好客,拉着我们喝茶聊天,并没有赶客。赵帅一坐下就问丁蜀镇有没有叫作红玉小店这个地方,丁蜀镇只有几家商店,吴店主想也没想就摇头说没有。别说现在没有,以前都没有,以后就不保准了。
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我琢磨着可能要在陶瓷店里待几个小时,索性就不再去想古墓里的事情,倒不如向吴店主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赵帅暗暗地跟我细语,他说廖老二就喜欢胡说八道,蒋红玉要是真的一直在找茶王谷,为什么不把红玉小店开到丁蜀镇,那小妮子估计还不知道唐贡山在哪里呢。
吴店主以为我们是来给林家茶痴寻找茶壶的,于是趁机推荐自家的东西,大嘴一张,他家的东西就连摆在卢浮宫都嫌掉价。我倒是很想找一把好茶壶,喝茶不能只注意茶叶和水,好茶壶也必不可少。赵帅心直口快,狠贬店里的东西太次,他是绝对不会为此掏钱的。我还以为吴店主会因此生气,把我们赶出门外,然后放狗追赶,谁知道店主竟拍案而起,大赞赵帅真他妈的有眼光!
“你们等等,我把镇店之宝拿出来给你们瞧瞧!”吴店主说完就奔进了内屋。
我和赵帅耸耸肩,心想这位老哥会拿出什么东西,难道是绝世好茶壶,当真这么容易找到?一眨眼的功夫,吴店主就从内屋用茶盘托着一个别致的紫砂壶,神气活现的他逮住了机会要炫耀宝贝。紫砂壶浑身光滑,这是用了很久的特征,但凡用久后就会磨出一种类似琥珀的外表。壶身绘了一些山川,还有一道气势逼人的彩虹,更令人惊叹的是茶壶有一对古句。
赵帅急得挠脑袋:“这句话很眼熟啊,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我回忆道,这句话就是古墓石碑上的诗句。
吴店主倒不惊讶,他说:“茶山上经常挖到一些陶陶罐罐的,很多东西都刻了那句话,还有这道彩虹!不过,我的宝贝可不同,这可是我家传下来的,壶子养了五十多年了。”
我还以为吴店主要说茶壶是哪种古墓里倒出来的,听完他的炫耀,不禁觉得失望。吴店主看出我的想法,刚要开的天价就压到五万,想来他准备开几十万的。茶壶的确是好茶壶,但我们此行要四两拨千斤,不能花太多的钱,要不然廖老二没有病死也得心疼死。
不过,关于茶山挖出茶具的事情,我倒是很感兴趣。茶山有古墓或许是真的,历史上出现过十数位茶王,他们总不可能都埋在同一个地方,那些茶具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陪葬品。可是,为什么一直没人能找到茶王谷,茶具身上的彩虹图案和那句古诗是不是暗示了茶王谷的位置呢?
大雨仍没有要停的样子,吴店主抓住机会,大吹特吹,几乎把茶壶塞到我怀里了。我接过茶壶,递给赵帅把玩,趁机将话题调转。在交谈中,我才得知这不是第一次发现古墓了,早些年就有盗墓贼发现过其他墓穴。镇上也有顽皮的孩子跟去,结果墓穴里有人猝死,吓得大家落荒而逃。那天也是忽然下雨,挖出的盗洞就被雨水冲刷,垮下的山土又将古墓埋了起来。
数年间,又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久而久之,当地人就不会再靠近古墓。一经发现,那些古墓就会被就地掩埋,防止好事者又去送死。逃出来的人声称,死者一开始都很正常,但忽然就倒地,然后浑身抽搐,面容扭曲,几秒就立刻死去了。乡间传闻向来如此,怎么恐怖,怎么灵异就只怎么传,比蒲松龄还能编。
“所以啊,那些考古的官僚不怕死,不信咱们的话,现在好了,死人了吧。”吴店主笑了一声。
我恍然大悟,原来围观者早料到会这样,他们竟都是去看好戏的。话虽如此,但当场的确有老人相劝,说古墓不能挖。可是,考古工作者应该很熟悉古墓,他们不可能笨到不知道古墓里有机关吧。但是吴店主又说,闯进古墓里的人都是忽然倒毙,根本没有发现机关。也就是这一点无法解释,村民才绘声绘色地把事故编成了鬼故事。
“不晓得那个人抬上来没,现在科技渐渐发达了,要查出死因很容易吧。”我庆幸地说。
“能查得出来才怪,这种超自然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对外解释的,人家也没必要跟我们这种屁民解释啊。”吴店主自嘲。
赵帅终于玩够了,他把茶壶放下,向吴店主问道:“这茶壶真不过,你再降降价钱,一时半会我也掏不出那么多钱。”
我大惊失色,赵帅平时挺精的,现在怎么犯傻了,这么一把壶子也卖五万,还不知道是装茶的还是装尿的。再说杀价也不能这么杀,起码得表现出对茶壶不感兴趣,现在就问茶壶能不能降价,摆明了打算要买,人家不狠宰才怪。我叹息一声,心想赵帅又变得有钱了,所以花钱也不再心疼,出手阔绰得就跟李嘉诚一样。
吴店主不放过机会,扬言道:“这壶子本来五十万我都不卖,今天五万卖给你,一分也不能少啦。”
“大家都是生意人,你开个真实价,别打马虎眼。”赵帅粗声粗气地说。
我连忙阻止:“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哪里买得起,这壶子还是还给吴老哥吧,你就别瞎闹了。”
吴店主不可给机会周旋,他当即一口咬定:“好,五万就五万,我这就找东西给你包起来!都说姓赵的眼光独到,今天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等吴店主兴冲冲地奔进内屋,我马上大骂赵帅,要糟蹋钱也不能这么糟蹋,这个破茶壶怎么可能值五万块,我看五块还差不多。谁知道,赵帅却忽然压低声音,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笨,难道没看出来茶壶藏有玄机。我狐疑地盯着赵帅,嘀咕着一个破壶能有什么玄机,别他妈为你乱花钱找借口。
赵帅看我不开窍,于是悄悄地提醒,我才猛然醒悟,吴店主他根本不了解这茶壶的真正价值!赵帅家里尚算宽裕,以前就收藏过不少的珍奇古玩,对于鉴赏自然也略懂皮毛。这个茶壶是用天青泥做的,而这种泥产自清朝中期,后来失传了。
在紫泥中,自古至尽以天青泥为最,什么是天青泥?据说丁山大水潭,原本是开采紫砂泥的宕口,天青泥既产于此。后来挖通了地下水脉被淹没,成了一个大的水潭。在紫砂行业内,长期以来习惯把紫泥称为青泥,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仍是如此。而天青泥是紫泥中最好的泥,经过焙烧后的颜色深沉、和润、典雅。旧时紫砂业者用泥都考虑成本,一般的紫砂壶所使用的泥料,都是普通的紫砂泥。真正的天青泥,因原料稀少,非高手不用,非精品不做。
因为天青泥稀缺,上世纪七十年代,宜兴紫砂工艺厂以人工合成的方法,欲使天青泥再现。由此出现了拼紫泥。但终因基矿、配方及量产等因素,未能如愿。但偶尔也曾出效果,只是较少。哪像现在,别说天青泥做的砂壶,就连紫砂壶都是用化学品调出来的,根本不是紫泥了,也因为如此,真正的紫砂壶少之又少,养了数十年的紫砂壶更是决绝于世了。
我震惊之余又想,吴店主说茶壶才有几十年,但天青泥产自清朝中期,后来就失传了,他怎么可能有这东西。天青泥茶壶小巧玲珑,精美绝伦,不像是吴家陶店能做出来的,八成也是从哪座古墓扒出来的。吴店主不懂茶壶的真正价值就是最大的证据,如果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会当废品卖了,天青泥茶壶少说也得几百万。
终于,交易成功,赵帅把随身带的钱全部堆了出来。因为要出来收茶,当时镇上是没有取款机的,所以收茶人身上都带有很多现金,也因此成为劫匪的不二人选。交易完毕,赵帅和吴店主都乐呵呵的,但笑到最后的却是我们。吴店主还要把茶盘赠送,但赵帅嫌东西太大,所以就没要。茶盘的工艺也很精湛,上面刻画了古时的茶山与茶道,可以说是一副简易的古地图。但茶盘的用料很普通,根本不值几个钱,所以我们就说留着卖给别人吧。
雨恰好停了,我们不敢多做停留,找了借口就马上离开了吴家陶店,免得吴店主又反悔。找到了上好的茶壶,赵帅就不再想找茶王谷了,连茶叶都不想收了,一心要回京把茶壶卖掉。我站在泥泞的路边,不愿轻易离去,还想追寻祖父与父亲的脚步,想找到他们曾一心向往的茶王谷。
天青泥茶壶和古墓石碑都有同一句话,茶坡上挖出的古茶具也刻有,莫非这就是茶王留给后人的线索?雨滴从竹叶上打落,赵帅急忙把茶壶收起来,生怕弄坏了五万块买来的壶子。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望着青碧的茶山,忽然发现茶山上有一道绚丽的彩虹。我马上想到天青泥茶壶也有一道彩虹,那句古诗: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天桥不就是彩虹的古时说法吗?
“难道茶王谷就在彩虹的尽头?”我疑惑地想,但又马上摇头,彩虹哪有尽头,如此说来就是没有茶王谷了吗?
赵帅听了我的想法,他就说:“搞什么鬼名堂,老子还不稀罕找它呢,管它是在彩虹的尽头,还是在世界的尽头,都去死吧。”
“我们再上山去看看吧?”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所以想要去证实。
赵帅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我,踩着泥泞的山路爬到了半山坡。山下的竹林和山坡茶树在彩虹的映射下,犹如仙境一般,叫人不想闭上眼睛。发现古墓的位置依稀可见,考古人员已经用雨篷遮挡住了,正好他们用黑袋子抬了一个人上来,看情况那个人已经死了。赵帅在我耳边不停地问,为什么又跑到山上了,干脆坐车回去算了。万一吴店主发现了秘密,他来把茶壶要回去,那岂不是亏大了。
一阵清风吹来,我豁然开朗,难怪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找到茶王谷的位置,原来如此——原来茶王谷真的在彩虹的尽头!
卷二《茶王隐谷》 10.九难
从唐朝开始,一直有人想找到茶王谷,但都无功而返。我始终觉得这事很蹊跷,唐贡山并非是很大的山脉,千百年来都没人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唐贡山上历来种茶,倘若茶王走出走进,种茶人又怎么会视若无睹。这些迹象都让人琢磨不透,直到我看到茶壶上的诗句,以及大雨后的彩虹,我终于联想到一件事,或者说是识破了一种心理诡计。
在佛海妖宅的事件中,我已经屡尝骗术,一些谣传都是有心人编造的谎言,为的是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茶王谷隐藏在唐贡山里,这已经是茶人中信以为真的传说,比起佛海妖宅要来得可靠。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甚至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难道茶王也用了心理诡计——茶王谷根本不在唐贡山里头。
赵帅听完我的分析,他若有所思地说:“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可是茶王谷不在唐贡山,那会在哪儿?天大地大,要从何找起?”
望着青色茶坡上的彩虹,我把脸色的汗水一抹,对赵帅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就在彩虹的尽头啊,只不过不是天上的彩虹,而是地上的!”
我料想赵帅还会不明白,所以马上和他走下茶坡,穿过了山下的竹林又回到了丁蜀镇的大街上。赵帅担心吴店主反悔,要夺回天青泥茶壶,所以一路追问,为什么又要跑回来。我让赵帅回想,可否记得托着天青泥茶壶的茶盘,茶盘上有一幅茶叶种植地的古地图呢?赵帅误以为我想买茶盘,马上就摇头说茶盘是水货,掉在垃圾堆里都没人捡,千万不能掏腰包买个废品回来。
我也很喜欢天青泥茶壶,所以同样不希望吴店主又要回去,所以就跑到街头去站着。我之所以提起茶盘,是因为那个茶盘十有八九是仿照古物制造的,古地图理所当然也被复制下来。地图上有一条茶古道,形状极似彩虹,从一座山蜿蜒到另一座山,当时我差点以为那是彩虹,后来吴店主说那不是彩虹,而是一条古时的道路,只是时过境迁,古道已经不复存在。
我现在回到街道上,就是想坐下一班汽车离开丁蜀镇,因为茶王谷根本不在这附近。我打算回到城镇,去查阅唐朝时期的宜兴古地图,找一找彩虹一样的弯弯古道究竟是从哪一座山到哪一座山。如果我猜得没错,其中一座肯定是唐贡三,另一座山就是茶王谷的所在地。这些线索在唐贡山上的古迹都能发现,可惜大家都掉入了心理诡计,毕竟茶王谷在唐贡山里已经成为一种常识。如果我跳出来说茶王谷不在唐贡山,那其他茶人肯定笑掉大牙,或者将我乱棍打死。
我话还没说完,汽车就来了,赵帅连推带踹地把我赶上车。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丁蜀镇,但离茶王谷却更近了一步。回到城镇已是晚上,经过一番周折,我终于弄到了一份唐朝时期的宜兴古地图。古地图果然有一条彩虹形状的古道,古道的起点是唐贡山,而终点就是张渚镇的茗岭山区。
江苏南部最高的山就是茗岭,最高峰黄塔顶海拔600多米,虽然比起中国西部高山了不少,但植物种类却包罗万千,一点也不迅速于西南群山。可惜我们弄到的古地图类似于教科书上的地图,根本不详细,古道究竟通向茗岭山的那个方向都不知道。茗岭占据了很大的面积,消失的古道能通往任何一处,如果找不到那条古道的尽头,很可能也找不到茶王谷。张渚镇的村镇也十多个,总不能一个个地去打听,恐怕古道还没找到,廖老二就先走一步了。
我和赵帅又在县城里住了一晚,然后展转几地,终于找到了一个收藏了详细古地图的老教师。古道的变迁很频繁,但在唐朝时就只有一条古道从唐贡山延伸到茗岭,那条古道的尽头就现在的岭下村附近。我们匆匆地谢过老教师,很快地又坐车去了岭下村,同时很迷茫地想这一趟会不会也扑了个空。
岭下村是张渚镇的一个村落,准备到达时,我们就看见成片的竹海,风一吹就翩翩起舞。据老教师说,人类已经在岭下村繁衍生息近两千年了,要说起它的历史那不是一天一夜能搞定的。岭下村还是植物王国,除了满山的翠竹,还有丰富的林木资源,其中树龄在百年以上的银杏、榔榆、朴树等名木就很多。村民们习惯到山上的薪炭林樵柴,却对古树名木心存敬意,从不肆意伤害它们。
看到岭下村的环境,我顿时感到茶王谷就在这里,虽然这里茶叶没有唐贡山的多,但谁也没说茶王谷就一定要种茶叶。赵帅看到竹子就想,要是把它们加工一下,肯定是一项大买卖,这趟果真没白跑。汽车行驶时,又下了一场雨,天空又架起一道七色彩虹。巧的是,彩虹的一头竟真的落在岭下村旁边的山脉里,这让我们都激动得跳起来。
不知是否找对路了,我们下车走了不久,本想找村里的老人问问,山里是否发现过古迹,当然询问时会打马虎眼,不会笨到直接抛出问题。村里人看到外人走进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估计这里不是经常有外人来。这也是一个好预兆,因为外人来得少,那就说明发现茶王谷线索的人可能就只有我和赵帅。
我们进村后,被一只狗追了一小段路,后来赵帅捡起石头砸伤了狗,那只狗才夹着尾巴跑掉了。我狼狈地停下来喘气,叫赵帅别砸了,狗都已经跑远了。谁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角落的一间紫色小屋吸引,等看清楚以后就惊叹了一声。
紫色小屋上有块牌匾,做工精致,牌匾上用红漆写着:红玉小店。我和赵帅对视一眼,心想这回真他妈走运,没想到这么凑巧就找到了蒋红玉开的紫砂壶小店。廖老二多年前结识蒋郎中,蒋郎中的孙女就是蒋红玉。可惜廖老二只知道有这个人,却不知道红玉小店的具体位置,所以不能给我们指路。我和赵帅嫌时间不够,所以根本没打算找蒋红玉。其实,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担心女人是麻烦,而且她不一定知道的比我们多。我和赵帅正犹豫该不该去和蒋红玉打招呼,却看见一个白衣女人从村子的尽头走过来,仔细一瞧,那女人竟是木清香。
我和赵帅瞠目结舌,没想到会在岭下村碰见木清香,如此说来,茶王谷肯定在附近。当日在青岛,我们赶走木清香,不知后悔了多少次,因此我急忙走上前,生怕这个神出鬼没的女人又飞走了。木清香似乎是有意等我们,所以她不避不闪,径直朝我们走来。
木清香从容地走来,第一句话就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很久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我嘴上惊讶,心里却想这女人真是神像吗,竟能算得那么准。
赵帅比我实在,他立刻开口问:“你既然能算出我们会来,那干脆好人做到底,告诉我们茶王谷在哪儿吧?”
木清香摇摇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茶王谷的具体位置,我只知道在这附近,所以我才会去青岛找你们,希望你们和我一起找。”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难道你能掐会算,未卜先知?”我心急地问。
木清香不紧不慢地说:“哪有这种好事!你们一定会来,因为廖老二不想死,你也不想死,何况以前发生过那么多事都你们有关。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找到这里,只是比我想的晚了许多,可惜了。”
我心说奇了,这女人还会推理啊,可为什么说可惜了,我们不就晚来了几天,这已经算很有速度了。谁叫她不早点说清楚,偏要装神弄鬼,有话不能一次说完吗?不过这也怪我们,当时把木清香赶走,结果怎么都找不回她了。
赵帅好奇地问:“为什么说可惜了,难道茶王谷被人先找到了?”
“不是。”木清香轻轻叹息道,“是你们要找的蒋红玉,她已经快死了。”
“快死了?”我和赵帅异口同声。
村里人盯着我们看,我顾不得不好意思,忙问木清香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蒋红玉开小店在这里已经有六年了,虽然村里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开店,因为在这里开店无疑是自找死路,毕竟村民不大可能去买那种昂贵的茶壶。蒋红玉好象也不大在乎生意好坏,还把小店开在一间破土屋旁边,和村子显得格格不入。那间小土屋最近也要破土动工,准备建成一个小工厂,红玉小店也要拆掉。
我和赵帅望向红玉小店,果然已经有人在做前期工作,准备拆掉小土屋,红玉小店就是下个遭殃的对象。现在主人都快死了,屋子留着也没用了。我不禁替蒋红玉惋惜,但隐约感到蒋红玉是故意把小店开在这里的,因为她也领悟了那句古诗: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
木清香告诉我,三天前蒋红玉又跑到山里,谁知道傍晚时被人发现昏倒在村外。虽然蒋红玉身上却看不到伤口,但已经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了。木清香找到这里时,蒋红玉恰巧陷入昏迷,因此也没能问出一点儿先孙。从来没人知道蒋红玉进山是做什么,所以没人知道蒋红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听发现她的老人说,蒋红玉手中紧握两片白色的新鲜茶叶,嘴里呢喃着找到了、找到了,然后就一直重复地模糊地呻吟着两个字——九难。
卷二《茶王隐谷》 11.金沙泉水
我、赵帅,以及木清香,都是初涉茗岭山区,谁都没见过蒋红玉,更谈不上交情。如果现在去看望蒋红玉,恐怕不妥当,会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木清香来了以后,也只是借住别人家中,并没有去见蒋红玉一面,而且蒋红玉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就算见了也问不出什么内容。村民对蒋红玉不甚了解,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他们知道的比我们还少。
至于蒋红玉昏迷前讲的话,木清香和我想的一样,她也认为蒋红玉已经找到了茶王谷。但不知何故,蒋红玉又折返,并昏倒在村子边上。赵帅想得快一点,他说蒋红玉身上没有伤口,甚至伤痕,会不会茗岭里有古墓,和唐贡山古墓的情况一样,蒋红玉闯进去后就出事了。不过蒋红玉可能事先有准备,所以没有马上死掉,能够撑住以及跑回来。
“蒋红玉说找到了找到了,可能真的找到茶王谷了,但九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迟疑地打住。
“我想应该没错,九难就是茶中九难,就是不知道九难与茶王谷有什么关联?”木清香也不明白。
我稀奇道:“你也会有不知道的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木清香没理会我的冷嘲热讽,没再说一个字,忽然气氛就冷了下来。赵帅不时地偷瞥木清香,但又假装自然,好像对人家完全没兴趣。我看了就想笑,但蒋红玉刚出事,现在发笑就太没人性了。我强忍笑意,想起九难在正本茶经曾提过,倒不是很稀奇的理论,只要熟悉茶文化的人都知道。
所谓九难就是: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意思是说从种茶到饮茶,这些过程的每一环都很重要,难上加难,但我实在想不通九难与茶王谷的关系。不过蒋红玉昏迷前重复这两个字,肯定有她的用意,或许参透了这两个字,就能直接找到茶王谷的位置。
虽然百思不解蒋红玉的用意,但她手上握着的两片白色茶叶,我听说后就一直强压心中的喜悦。要知道白茶十分珍贵,它本身是一种特殊的种类,每一类茶叶里都会偶尔长出白茶,但并不是人力所能种植的,属于偶然变异而来。就如普洱茶、武夷红茶、乌龙茶、蒙顶茶等等,它们都会偶尔长出白色的茶叶,这种白茶与传统的白茶并不一样,而是分布在所有茶类中。
白茶通常叶芽晶莹细薄,生长在山崖丛林,每拨茶林最多只有一两株,要么一株都没有。因为白茶的叶芽不多,不易蒸青、焙炙,取水用火稍不得当,制出的茶叶就和普通茶一样。如果操作得当,制出的茶饼从表面到内质都光润莹彻,就像含孕在璞里的美玉,可以说是茶王中的茶王,没有一种茶可以和它媲美。
赵帅欣喜地问:“照你这么说,茗岭里有白茶,只要我们找到,那就不算白来了?”
“还白来?你都淘到了一个天青泥茶壶了,还想淘什么?别太贪心啊。”我挤兑道。
“我听村民说,蒋红玉手上的茶叶是野生茶叶,并非人类种植的,不知道那些白茶长在什么地方,恐怕不好找。”木清香对此并不乐观。
天色尚早,村民来来往往,我发现村民总好奇地盯着,所以就提议先到村头去,不然老觉得针芒刺背。因为料到要进茗岭,甚至夜宿山中,所以我和赵帅早就准备好了行囊。木清香什么都没准备,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什么都没了,就连吃的都没有。我原以为木清香办事牢靠,现在一看又觉得她考虑得并不周全,难道她想坐享其成。
我们走到村头后,木清香就说直接进山吧,反正村子里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既然蒋红玉已经找到茶王谷,那我们也有希望找到,三个人的智慧总强过一个人。可是,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不时地回头,望着紫色的红玉小屋,好像小屋在叫我们别走。赵帅乐呵呵地离开,自从经历了佛海妖宅的事情,他似乎很喜欢冒险,当然我觉得他是想驮几斤白茶回去卖。
说来不巧,宜兴除了紫砂壶外,还有茶文化盛行。所以不少人都懂茶,有三个年轻人看见了蒋红玉手里的白茶,竟也打算进山找茶,想与我们分一杯羹。赵帅见了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轮起棍子赶人,但茗岭又不是我们的,凭什么赶人家。我也不希望有人跟着,先别说找到白茶怎么分,万一真找到茶王谷,有什么珍贵的文物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打包逃走啊。我和赵帅越想越气,就差准备杀人灭口了,但木清香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们才打住了胡思乱想。
我们走到竹海旁,穿过竹海就是茗岭的一条山脉了,竹海还流出几条小溪,几乎透明的昆虫随处飞舞,无比的惬意。可是山路不直,绕来绕去的,进到山里恐怕需要半天的时间。山里没有特别的传说,更没有吓人的故事,仿佛一直都很平静。我们才走到竹海前,身后的三个年轻人就披荆斩棘地追了上来。
三个年轻人中,有两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年纪与我们相差连三岁的样子。三个人都背着个箩筐,赵帅侥幸地想他们采蘑菇的,但这种地方又哪来的蘑菇采。那三个人和我们心里想的一样,恐怕担心白茶被人夺去,所以顾不得择路,径直地朝我们追来。我知道这三个人不会罢休,所以干脆叫木清香和赵帅停下来,等那三个人追来再做计较。
三个年轻人追上来后,其中的一个男的就喘气问:“三位老板,你们是来收茶的吗,不用那么辛苦,我们去帮你们找,只需要付点辛苦费就好了。”
“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是老板吗?”我苦笑道。
“何况白茶肯定不多,卖不了多少钱,分了辛苦费还能剩几毛钱,我们自己找好了。”赵帅婉拒道。
我刚想附和赵帅,谁知道木清香却说:“我们不是找白茶的,你们不用担心。”
“不是?”其中的一个女人不相信地问。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进山吧,也好有个照应。”另一个男生说,“你们三个人不保险啊,虽然说山里很太平,但要是碰上野山羊群,那还是有点危险的。”
“野山羊?”我和赵帅很惊讶,没想到茗岭竟有这东西。
三个年轻人告诉我们,岭下村生态环境好,常有刺猬、野猪、野山羊、野山鸡等出没。岭下住人,山里则是野生动物的家园。村里的老人们年轻时都是岭下村的好猎手,他们在积雪的冬天会带着狗进山捕野山羊,一个冬季能收获20多张山羊皮。如今野山羊没有过去多了,但村民还是常常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这些年来,岭下村的猎枪被警方收缴,野生动物又多起来。春笋破土而出之际,岭下人总是起早带晚到各自的承包山林巡逻,发现野猪踪影即扯开嗓子喊叫,以此退敌。在岭下人眼里,野猪并非十恶不赦,人们在劳作之际偶尔与野猪照面,场景也是令人愉悦的。野猪看似凶猛,但最危险的其实是野山羊群,因为它们是集体出没,如果惊慌乱跑时,很容易撞伤甚至撞死人,这些事发生过好几次了。
他们话刚说完,我本要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没想到三个年轻人就热情地自我介绍,一下子融入我们的集体。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叫莫超,一副大众脸,另一个叫江国华,牛高马大的。女的叫乌眉,长得水灵灵,眉毛特黑,很称她的名字。三个年轻人只读过初中,然后就在家里做点帮工,混口饭吃。
我心想这三个人也不容易,干嘛为难他们,我自己以前也不是很惨。于是,我就和赵帅商量,干脆结伴同行,反正我们已经有天青泥茶壶了,白茶要不要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找到茶王谷。三个年轻人从小生活在岭下村,也许能帮上忙都不一定,丑话先别说得那么绝。三个青年人真以为我们是老板,高兴得要帮我们背行李,笑嘻嘻地一起走进了竹林。
竹林整齐地摇动,风声呼呼响起,有一种催眠的作用。我以为木清香会反对,可是木清香话很少,什么也没说,不知道她是有没有意见。三个年轻人早就和家里打了招呼,所以能在山里过夜,不需要太担心。竹林里的路七岔八拐,要不是莫超认路,我们当真要在竹林里浪费不少的时间。倒是江国华和乌眉却不怎么认路,一直都是莫超打头阵,看得出莫超经常进山。
准备穿过竹海时,我们在路上看见一个黄色的布袋,乌眉认出黄布袋是蒋红玉的。江国华他们都知道蒋红玉出事了,但山里不是经常有人进出,所以没人发现蒋红玉遗落了一个布袋。乌眉和蒋红玉来往不多,但几次看见黄色布袋,布袋上绣了一个紫色的“蒋”字,因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于蒋红玉的行踪,我很想搞清楚,所以听了乌眉的话就要去捡起黄色布袋,但莫超已经抢先我们一步。莫超将布袋松开,里面只有一个茶瓶,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茶瓶估计是蒋红玉拿来解渴用的,所以也没什么作用,我和赵帅禁不住感到一阵失望。可是,木清香接过茶瓶,她打开茶瓶嗅了嗅,好像觉得有点儿惊讶,然后又轻轻地再次闻了闻瓶里的水。
“这是金沙泉水。”木清香尝后给出一个判断。
我不信:“真的假的,金沙泉水不是在浙江长兴吗,难道蒋红玉跑到那边去打了水,然后再跑回茗岭?”
赵帅比我更不相信,他说:“你真能分出泉水的出处,真那么神?那好,我这里有瓶水,你也闻一闻喝,告诉我是哪里的水。”
谁知道木清香不买帐,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据实说出,你们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莫超不知木清香的脾气,还以为她生气了,于是立刻出来打圆场:“三位老板别吵架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木清香本身就是谜,或许她真能闻水识源,毕竟她看起来也非等闲之辈。不过说来奇怪,木清香在勐海时似乎什么都知道,但这一次却只知一半,不知另一半,令人费解。我还以为木清香知道茶王谷在哪,直接问她就完事了,谁想到她也不知道,还得和我们一起找。
可是,我却觉得很奇怪,要知道茶瓶里的金沙泉水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蒋红玉难道一口水都没喝就跑出山了。金沙泉水离茗岭甚远,蒋红玉弄它来做什么,莫非也和寻找茶王谷有关?没等我回过神来,赵帅就抢过茶瓶,也想尝尝金沙泉水的味道,没想到他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我问赵帅干嘛大惊小怪,他就激动地指着茶瓶,大声说:“这……这茶瓶里的水……好像有个胎儿!”
卷二《茶王隐谷》 12.一去不回
茶瓶就和现在的矿泉水瓶一样大,瓶口比嘴巴还小,哪里能塞进一个胎儿。我认定赵帅吓唬人,他生气地将茶瓶递给我,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借着竹海过滤下来的阳光,想要揭穿赵帅的把戏,不想竟真的看到金沙泉水里有一个人形一样的胎儿。胎儿还未完成成形,只能看出类似人形,究竟是不是人类胎儿,我却不能肯定。
木清香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瓶,刚才由于光线的问题,她并没有注意到瓶底的胎儿。莫超和乌眉都很好奇,凑近了想大开眼界,但江国华却完全不感兴趣,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木清香可能以为水里的是玉石,或者只是瓶里的雕画投影,所以她就将茶瓶里的水全倒了出来。我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水流出来,谁知道胎儿居然是真的,并不是玉石或者投影。
胎儿呈半透明状,它全身蜷缩似个球体,只有拇指般大小。由于胎身半透明,所以身体里万颜六色的血管器官都能看清楚。这玩意儿又软又粘,似乎一触即破,捧在手心都怕化了。木清香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又将胎儿装回茶瓶中。赵帅想起他刚才喝了一小口泉水,胃里不禁地泛起一阵恶心,恨不得将吞下的水又吐出拉来。
我疑惑地问木清香:“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本以为木清香对答如流,无一不知,没想到她竟说:“不清楚,先带在身边吧,我再去装些水进来,保住它的形态。”
乌眉看着木清香走到溪水旁,她就问:“红玉姐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她到底在山里干嘛了,现在变成那个样子,真是叫人担心。”
“你担心自己好了,还管别人。”江国华倒看得开。
莫超急着赚钱,他见木清香动作不快,于是按捺不住:“三位老板,快进山吧,白茶可不等人,万一长得老了,或者被野兽吃掉了,那就亏大了。”
木清香正好取了水回来,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说:“茶叶是所有植物里,唯一不被野兽吞食的植物,只要它不是自然萎谢,一定好好地等着你们。”
赵帅听了就笑着说:“那就好,老子还等着它发财呢,要狠狠地赚廖老二一笔!反正廖老二老了,又没儿女,也没亲戚,钱留着发霉啊?走喽,要不天黑了。”
除了赵帅,我和木清香都不是很在意白茶,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随缘就好。我只想找到茶王谷,这个地方曾让祖父和父亲渡洋而来,还害死了不少茶人,不亲眼看看茶王谷的样子,我总觉得不甘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木清香说我和廖老二会死掉,因为我们曾和茶王谷扯上了关系。纵然我不相信会死,也不明白怎么会死,但既然有机会了,就进山瞧瞧,权当游山玩水好了。
竹海里偶有老鼠出没,见了人也不跑,还傻傻地看着我们。赵帅看了就想逮几只来红烧,但乌眉劝止了,她说茗岭的老鼠万万不能动,否则要倒大霉的。赵帅不信邪,他说以前工地上的民工经常抓老鼠烤来吃,香得要命,也没发现谁阳痿早泄,或者断子绝孙。乌眉听得满脸通红,但又偷偷看向赵帅,估计春心已经荡开了。
莫超站出来解释:“老板,不是说老鼠不干净,吃不得,而是……20年前,我们这里出现过不明飞行物,他们都说是外星人。后来还发现过一架飞船吧,飞船上没有人,就只有老鼠。有人吃了那些老鼠,就一直闹病,活不了几年就归西了。我们可不骗人,再说骗你们也没好处,是吧?”
我听到外星人就觉得稀奇,连忙问道:“当真有飞船,那敢情好,咱们三个都没看过外星人和外星飞船。快快坦白,那飞船掉在什么地方,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谁知道江国华不以为然地说:“还飞船呢,我才不信,现在想看也来不及了。80年代村子太苦了,他们就把飞船当破铜烂铁,拆散卖掉了。”
赵帅扼腕叹息:“你们要我说什么才好,怎么就卖掉了?穷不要紧啊,当初要是没卖掉,现在拿来展览参观,满村的别墅都能建了!”
一开始,木清香看我们又开始扯淡了,她大概习以为常,所以顺其自然,安静地听着。可是我们的话题老是离不开金钱,俗不可耐,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摇了摇头。我们却都没领悟,仍憧憬着如何发财致富,奔小康,就差席地而坐,大侃特侃了。木清香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眼见天色渐渐变暗,她就轻咳了一声。
只可惜我们不开窍,于是木清香终于出声:“我先走一步。”
我见状就收起笑脸,赶忙招呼大家跟上,别沿路开小差了。不过,不明飞行物掉在茗岭,飞船里尽是老鼠,这种事的确稀奇,可惜木清香丝毫不感兴趣,仿佛见惯不怪了。我从莫超和乌眉的口中得知,20年前,也就是1975年时,飞船坠落在茗岭里,具体位置他们也说不清了,因为那时他们都还没出生。那时列强都被赶出去了,茗岭又非国土边境,不可能有敌机飞过。如果是中国的飞机,那掉落后应该回收,又怎么会被村民当废铁卖掉。如此看来,那飞船十有八九是外星产物,但世界上真有这种东西吗?
言谈间,我们已经穿过竹海,还差几步就会入山了。竹海附近的树非常高,有的比竹子还高,所以走了很远都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很凉爽。我回首望着竹海,似乎竹海将外界隔绝,茗岭仍处于千百年以前。只要翻过一道黄土坎儿,我们就算正式踏进茗岭山区,这条坎是村民入山的必经之路,所以蒋红玉也肯定走过。可是入山以后,蒋红玉究竟走了那条道,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好在茗岭虽然叫茗岭,却非满山是茶,野生茶更是不多。最多的野生茶是生长在与个山坳里,那里有个水潭,四周长满了野生茶树。莫超他们就是想去那里寻找白茶,我心想当务之急是找茶王谷,白茶倒是其次。不过蒋红玉手里既然握着白茶,口里念着找到了找到了,想必茶王谷就在白茶旁边,总之不会离得太远。
木清香与我想的一致,所以进山后也与莫超等人同行,没有任何意见。我却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木清香的观念和我们都不同,她亦正亦邪,算不上好人,也说不上是坏人。在佛海妖宅,山东茗战中,木清香都已事先知晓阴谋,但她却从未揭穿,任由事态发展。虽然那些事件里有的人可恨,但见死不救总归不太好。因此,我不由得怀疑,这一次是不是也有阴谋,但木清香不想揭穿,因为她觉得某些人该死。
我紧张地回想,是不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需要掉脑袋,但又想不出来。赵帅贪钱好色,但未曾强抢民女,打家劫舍。其他三个人我就不清楚了,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过他们只是想赚点外快,这也无可厚非,罪不至死。想到这里,我才安心不少,反正多留个心眼就对了,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再盘问木清香好了。
翻过了黄土坎儿,我们就循着山路走,一路都很平静,没有大惊大闹,顺利得很。可是,越顺利我就越担心,如果真那么平静,蒋红玉为什么会奄奄一息。恐怕山里真有唐贡山那种古墓,或者遗迹,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暗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茗岭在唐朝时也是种植阳羡茶的地方,只是现在比以前少了许多,倒是竹子越长越多,卖竹子的比卖茶叶的还多。
快天黑时,我们终于走进深山里,水声也变得清晰起来。莫超告诉我们,山坳就在前面了,水声来自水潭。我看四周都是高耸起来,山坳阴凉,但阳光偶尔能及,所以的确是茶树生长的好地方。快到山坳时,我们还看见几只野山羊跳过,它们一见人就慌不择路地乱跑。如果数量多的话,的确会撞伤人,尤其是那对羊角,冲过来时很容易就能将人体刺穿。
白茶只有两三株,要从茶树群中找出来,不是一件易事。特别是天色已黑,这时采的茶也不会好,只有等晨曦初露时,才能将其采下,放入竹蒌中。因此,我们就在山坳较到的地方扎营,选了一处干爽的地方用来休息。山坳里的植物都很茂盛,但也有一种阴气,好像它们已经成精了,随时会活动一样。
从山外走进来,一直都是下坡的趋势,我们都觉得很轻松,但要出去的话就是上坡了,所以花的时间就是进来的两倍之多。我计算了路程,就跟大家说,蒋红玉一开始意识到危险,她急忙跑回村里求援,这段时间肯定去了几小时。再有一个可能,就是蒋红玉不是在山里出事,而是在准备接近村子时出的事,或许山里一直很太平。
找好地方,大家坐下后,我觉得浑身粘乎乎的,所以就想到水潭去洗澡。反正天还没黑,大家扎营的地方离水潭很近,所以我就邀几个男的去洗澡,洗完后再轮到女人去洗。谁知道江国华却拒绝了,莫超替江国华解释,原来江国华不会游泳,特别惧水。我知道有的人恐高,也有人恐水,所以就不再强求,当即要和莫超、赵帅下去嬉水。
这时,乌眉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问赵帅,能不能先陪她去方便。因为天有点黑了,乌眉有点害怕,而且方便要去远一点,总不能在营地旁边解决。赵帅对女人向来好说话,所以就丢下我们,笑呵呵地去护花了。营地只剩下木清香和江国华,我觉得他们的脾气有点相像,搞不好能说得来,因此就放心地和莫超跑下水潭。
我很快脱下衣服,莫超比我慢了几拍,正当我们准备就绪,想要入水讨个清凉,却听到乌眉一声惨叫。山坳四面都很高,若有声音响起,会加倍地放大。我和莫超吓了一跳,赶紧穿上衣服往上跑,回到营地时一个人都不看见了,木清香和江国华都不见了。乌眉又接连叫了几声,大喊我在屋里,救命啊,救命啊。接着,乌眉的声音就消失了,山坳里又恢复了平静。
莫超对我说:“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屋子,他们怎么跑那里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跑去,心想刚才还以为顺利,没想到一放松警惕就出事了。山里应该没危险啊,难道是赵帅变成了禽兽,要辣手摧花不成。很快地,我们穿过几拨刺丛,我被树枝打到脸上,火辣般地疼。终于,我看见一间小木屋隐藏在青色的树丛后,那屋子严格地来讲,不能算作屋子,因为它太小了,恐怕只比茅房大一点儿。赵帅在木屋附近像没头苍蝇一样,他找来找去的,就是没进木屋。我和莫超跑过去后,就问怎么回事,赵帅说他也不知道,乌眉到草堆后方便,忽然就不见了,只听到她喊救命。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耳朵聋了,乌眉不是喊她在屋里吗,怎么不进去看看,反而在外面乱找!”
赵帅委屈地回答:“我这不是着急嘛,哪里顾得上揣摩,只记得她喊救命了。”
莫超立马当先地闯入木屋,木屋的门是虚掩的,一碰就自己开了。门开后没有落下灰尘,看来乌眉真的跑进去了,要不就是经常有人进来。可是,木屋附近的草树都很高,连一条路都没有被踩出来,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木屋废弃很久了。好在木屋不大,野兽也不会关门,所以我就猜想乌眉不会出事,估计是看到老鼠被吓坏了而已。
谁知道,我和赵帅跟着冲进去时,却听到莫超惊吓得的叫起来。等我们绕过莫超,将屋里的情形看清楚后,也跟着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卷二《茶王隐谷》 13.月亮代表谁的心
我们都以为乌眉在木屋里遇险,谁知道闯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除了一具形似木乃伊的干尸。奇怪的是,木屋只有一个门,连窗户都没有。硬要说别的出口,就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小窟窿,可那窟窿只有拳头般的大小。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不可能从窟窿里钻出去,更别提身材丰满的乌眉了。
我们的惊讶并非是看见干尸,干尸最多让人心生恐惧,惊讶倒是其次。这一次,惊讶胜过恐惧,是因为干尸的穿着与乌眉完全一样。莫超不相信那具干尸是乌眉,我们也不相信,所以就壮着胆子走过去,翻了翻干尸身上的衣服。那衣服的确是乌眉的,荷包里有几张90年代的人民币、一串钥匙、以及一包刚拆封到半的卫生巾。而干尸旁边有一行字,好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所以特别的模糊。经过仔细的辨认,我们才发现那行字是一首流行歌的名字:月亮代表的我的心,只不过“我”字没有抠出来,留个一个空白。
“这些东西都那么新,难道这个……真是乌眉?”赵帅后退一步说道。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莫超不愿意相信,“这肯定不是乌眉!”
“不是乌眉是谁?那些东西都是乌眉的,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不是乌眉,那是谁?”赵帅认定自己是对的。
我没有说话,并不是吓傻了,而是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第一,乌眉去方便,结果大喊救命,找到她以后就变成了干尸,这实在违反自然科学;第二,干尸旁边的字似乎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像是死者做的最后一件事,但为什么不抠出别的字,而是一首歌名;第三,歌名有什么寓意,为什么缺少一个“我”字,是死者没力气抠了,还是故意漏掉的。
以上的疑问都无法一下子解释出来,我望着木屋里的人,忽然觉得莫超并不害怕,好像司空见惯了一样。这个人是不是乌眉还无法确定,不过乌眉的衣服穿在干尸身上,没有一样东西少了,估计错不了。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瞬间成为干尸,莫非山里有妖怪?以前我就听老人说,山里有妖怪,会吸取人或者植物的精华,被吸干净后就会干化。
这时,木屋后发出动静,树枝沙沙作响。角落里的窟窿是唯一的出口,我们潜意识里都认为妖怪从窟窿里钻了出去,现在可能正准备逃之夭夭。于是,我们都跑出木屋,绕到木屋后,想要将妖怪擒住,可我们却都傻了眼。
木屋的树丛里走出来的不是妖怪,而是一个男人,他就是刚才不见了的江国华。江国华看到我们也很惊讶,而且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定住神。我上下打量着江国华,这人牛高马大的,绝不可能从木屋的窟窿里钻出去,但这也太巧了,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从木屋后出现,难道他还会缩骨功不成。
莫超走上前,问道:“国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你对乌眉……”
“我只是觉得闷,随便走走,怎么了?乌眉刚才乱喊乱叫的,我在远处听到,所以走过来。”江国华有点厌烦地回答。
“乌眉出事了!”赵帅抢着说。
江国华听后脸色就变得铁青,他忙问怎么回事,当得知木屋里的情况后,气氛就越来越沉重。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那是乌眉,但又不得不相信,可一个活人如何在瞬间变成干尸呢?我和莫超下水洗澡,到冲上山坡的木屋,前后大概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就算是放血也没那么快。赵帅说他以为乌梅要解大手,所以就一直在附近等着,直到呼喊声响起他才冲进树丛里找人。总而言之,谁也不知道乌眉在方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这不得不让我又想起茗岭20年前的外星人事件。
大家都望着干尸不说话,我忽然想起山坳里的木屋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一间这样的木屋。莫超听了就解释,山里以前有人采茶,有时采得多了,来不及运回去,有时就会暂时放在木屋里晾着。为了不让夜里的山气侵蚀,木屋才会建造成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几年前,村子的经济重心往竹子转移,木屋就渐渐地遗弃,因此木屋才会被藤萝趴满,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我们不知所措,赵帅提议回村找人帮忙,也许乌眉在别的地方,这具干尸并非她本人。可是,莫超和江国华却都不同意,他们宁愿晚几天才通知村民。因为乌眉的老妈脾气暴躁,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要是知道她女儿成了干尸,或者失踪了,莫超和江国华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下去吧,除非你们都不回去了,在山里当个野人。”赵帅摊开手说道。
莫超和江国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像是埋了一肚子的心事。我不好强人所难,这是他们的事,只要脑袋没进水,是个人都会知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进山是要找茶王谷,乌眉他们要找白茶,是他们自己要跟来的,难道还能把他们赶跑,我们又不是山大王。不过,话说回来,我又觉得自己不能推卸责任,毕竟陪乌眉去方便的人是我的兄弟。
我想了想,就说:“这样吧,我们先分头找找,要是谁找乌眉了,就大声喊人。你们和家里人都打了招呼,两三天后才回去,我们利用这几天找乌眉!”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你留在村里当他们的女儿?”赵帅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国华却说:“没用的,这就是乌眉,难道你们没看见她的衣服、东西都在这里!”
我担心江国华要把帐算在赵帅头上,所以赶紧劝住:“先别灰心,咱们分头找吧,小江你和莫超一起,我和老赵,要是真找不到,咱们再回营地碰头。”
“那这……”莫超迟疑地指着干尸,意思说干尸怎么处理。
我叹了口气,说道:“先把门掩上,应该不会有动物闯进来,总不能背着它去找乌眉啊。”
大家准备分开时,我忽然想起刚才听到乌眉大喊,我和莫超冲上来时,江国华和木清香都不见了。现在江国华已经找到了,可木清香仍不见踪影,难道也被妖怪吸干了精气,变成了了难看的干尸?江国华却说刚才是他先离开的,至于木清香何时不见的,他完全不知情。我听了就火大,这帮人擅自离队也不打个报告,一点儿组织纪律都没有,要是变了干尸那可把责任赖我身上。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心急如焚,立刻分开找人。山坳四处被高耸的山崖阻挡,所以黑得更快,不打开手电都看不见路了。我一边喊乌眉和木清香的名字,一边和赵帅往山坡下找人。寻人时,我一直惦记着干尸抠出的那句歌名: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听的歌不多,用赵帅的话来说,就是毫无情趣。干尸既然死前抠出那行字,肯定有用意,或许是一种警告,也可能是指明是什么害死了自己。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要是警告或者指认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抠出来,反而要用猜谜的方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乌眉,又或者那具干尸到底想干什么,她为什么要用抠出那首歌名。
我见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就问赵帅:“老赵,是不是有首流行歌叫月亮代表我的心,你说说看,为什么月亮是代表我的心,而不是太阳代表我的心,太阳多么热情啊。”
谁知道赵帅鄙夷地说:“说你笨还不信,太阳太热了,太阳不就是日的意思吗,你想用日谁啊?姑娘们不跑掉才怪!”
我愣了一会儿,想起在武汉时同学们经常你日我,我日你的,还真有那么回事。想想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又问:“那你说说看,这歌名啥意思,恕我愚昧,不能领会。”
“你那不是愚昧,是不解风情!”赵帅不依不饶,他说,“用月亮来代表心,意思是说月亮住着嫦娥,说明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但地方还很大,多来10个8个也不在乎!人嘛,一生要谈几十个对象才会成熟!你都没好好练习过,怎么能好好爱将来的老婆,一定会惹她生气,离婚的几率肯定大嘛!”
我被侃晕了,点头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真是这个意思,乌眉不大可能在死前抠出来,一定还有别的意思。赵帅也觉得奇怪,他说《月亮代表我的心》是由邓丽君唱红的,但是首唱是一个叫陈芬兰的旅日华人歌手。只要是华人,几乎都听过这首歌,说起来有几分传奇色彩,但也没有太大的谜,不知道乌眉玩什么把戏。
眼看天越来越黑,星星已经能看见了,我们不敢走得太深,所以就折返回到营地。莫超和江国华先回去了,他们看到我们回来,忙问有没有找到人。当知道双方都一无所获,我们就逐渐心慌,这么说来干尸很可能就是乌眉。如果乌眉没死,那她呼喊后应该现身,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她。可是,又是什么东西能将人一刹那变成干尸,这不禁地让人心里发毛。
营地生了一拨小火,用了防止野兽靠近,因为天气微热,所以火就故意不烧大。我饿着肚子,心烦意乱,茶王谷半点影子都没有,现在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可惜没有后悔药吃,说当初不与乌眉同行已无意,说不定乌眉不同行的话,变成干尸的就有可能是我了。望着满天繁星,我头疼欲裂,恨不得捡起石头砸破脑袋。
这时,赵帅发问:“这个山里除了外星人的事,还有没有别的……那种特别吓人的故事?以前有没有发现过活人瞬间变干尸的事?”
江国华立刻答道:“当然没有了,山里一直很平静,只有野山羊撞伤过人的事。”
我心想,如果以前真有活人瞬间变干尸的事情,早就传得满天飞了,我们肯定会有所耳闻的。恐怕乌眉开了先河,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一样的下场。没想到莫超忽然两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没有开口。那种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就不停地追问,江国华肯定也想起来了,所以他的表情也变得很古怪。
最后,莫超的嘴巴终于被我撬开,他盯着火堆幽幽地说:“我可能想到乌眉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
卷二《茶王隐谷》 14.飞船
山坳里的夜风不大,吹不动野茶树,黑云追着月亮跑,望着天空总感觉人会往上飘。我们听莫超说知道乌眉的事,所以就不停地追问,因为我们都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乌眉。莫超没有马上讲,他望着坡下漆黑的水潭,又看看江国华,好像很为难似的。江国华倒无所谓,一副你爱讲不讲的样子,根本不回应莫超的眼神。
赵帅最讨厌别人卖关子,所以忍不住催促:“小莫,你到底说不说,信不信老子拿把匕首撬开你的嘴!”
我闷哼一声,对赵帅说道:“你也就那么点出息,你以为谁都会被你吓唬住?”
莫超看着对面的江国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可能你们不会相信我,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国华也是知道的,村里人都知道!”
我听了就心一沉,心想不会又和曼笼寨一样,多少年前发生过悲剧,谁的儿子、女儿要来复仇吧?只听莫超说,岭下村附近的山里都没有恐怖的传说,从唐朝种茶以来,都平静如水。除了1975年有艘飞船坠落,就只有三年前的一件怪事,起乌眉的事过之而无不及。三年前,莫超、乌眉、江国华读高中,他们有一次进山做自然科学的实践课,带队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当时谁也没料到,一件惨事即将发生,四人进山,三人回来。
当时的事情也是发生在山坳里,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江国华跑到水潭洗澡,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被水底的东西拉到了水潭中心。江国华不会水,于是惊慌呼救,女老师第一个赶到,并跳下去救他。可惜,水里似乎有古怪,女老师救起了江国华,但她自己却沉入了水潭。莫超和乌眉当时还不会游泳,眼见女老师沉入水底,莫超他们就跑回去叫人帮忙。
普通人第一次碰到那种情况都慌了手脚,他们没有想到跑回去请救兵,来回的时间足以把人淹死几百次了。当莫超他们带着人回来时,水潭已经没有动静了,平静得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村民立即下水,想要把女老师的尸体打捞上来,没想到他们却找不到女老师的尸体。水潭不大也不深,且水质非常好,清澈见底,水里的鱼虾都能看见,更别说一具成年人的尸体。
在青岛水牢事件中,我们挖探测洞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掉进水里的人忽然消失了。可真实情况是水里有暗洞,掉下去的人从洞里跑掉了。因此,我听到莫超的讲述,马上就猜水底是不是另有洞天。莫超立刻否认,他说村民为了把女老师的尸体打捞上来,还特地把水潭淘干,潭底的每一处都搜索过了,但仍旧找不到尸体。
水潭只有几道小口,水流从水口流出去,尸体不可能被带动,从而滚出水潭。就算真的被水流带走了,那在小溪里也应该看到尸体。水潭被淘干后,大家把淤泥都铲上岸,大到巨石,小到泥粒都仔细翻遍了,女老师的尸体却依然没有下落。水潭底下,甚至旁边都没有任何暗藏的空间,女老师就这么神秘的消失了。
村民最后认定莫超三人说谎,但女老师从那天起的确不见了,因此大部分村民虽然不理解,但都相信莫超他们没说谎。莫超他们是亲眼看见女老师被淹死,江国华被救起后,他也记得一清二楚,但水底拉住他们的东西,他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是,水潭淘干后,水里最大的鱼也不过一两斤重,没有特别大的生物,因此不可能一下子把女老师吞进肚子,连根骨头也不吐出来。
三人一直想不明白,他们亲眼看见女老师沉入水底,乌眉甚至确信女老师已经死了。因为他们去找救兵时,女老师已经沉入水底十多分钟了。没有一个人能在水底憋气这么久,女老师也没必要炫耀自己的憋气神功。从那以后,村民就逐渐不让孩子进山,久而久之山里就更平静了。
大家都强迫自己忘记了那件事,谁也不愿意再想起,女老师也被列入了失踪的名单。江国华因为那件事而惧怕水,而莫超和乌眉为了不再重演悲剧,所以学会了游泳。这就是茗岭里除了飞船事件外,另一件充满灵异色彩的故事,可惜三年后谜底没揭开,乌眉却一下子变成了干尸。
莫超读过高中,有点文化,不大相信鬼神,但毕竟是农村里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受到迷信思想的感染。因此,莫超就把乌眉和女老师联系上了,也许是女老师在阴间觉得寂寞,所以把乌眉给带走了。
赵帅听了就大呼失望,他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个啥,没想到尽是骗人的鬼话,哪有人掉进水里找不到尸体的?该不会是全村的人把女老师杀了,然后集体撒谎吧?”
我就知道赵帅会把曼笼寨的事套过来,所以马上说:“莫超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想你们三个没继续读大学,是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你们不会没把高中读完吧?”
其实,我一开始听到乌眉说他们只读过高中就开始怀疑了,还以为他们是被开除了,所以没有继续读书。江国华承认了,他说我猜的没错,的确是这个原因,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三个人走得很近。我叹了一口气,这种事发生在年轻人身上,也许会影响他们一辈子。如今乌眉又出事了,他们回去恐怕无法交代,连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听完莫超的故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坳里湿气重,小小的火堆完全起不到作用。盛夏里居然觉得浑身发冷,我正想多加点干柴,却听到山坳里嗡嗡作响,忽然成群的蜜蜂在旁边飞舞。天上的黑云不停地飞过,月光照不进山坳,每当黑云遮月,山坳里就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特别是刚听了水潭里的尸体神秘消失,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总觉得水潭里会忽然爬出水鬼,而我今天还想在水潭里洗澡。
山坳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赵帅和莫超、江国华也都听见了,随着声音的增大,声音不再犹如蜜蜂,而类似一种电器发动的声音。这时,眼尖的赵帅指着山坳上的一处顶点,大声说那里好像有个人。我们猛地望去,月光没有洒到那里,但是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的轮廓,究竟是不是人却无法确定。
“会不会是乌眉啊?”莫超惊问。
“怎么可能是她,她都变成……你是说闹鬼吗?”江国华不认同。
我沉默地望着山坳顶上的人影,那人一动不动,也许只是一株树。赵帅觉得他没看错,山坳上的肯定是人,也许刚才他还没看到山坳上有这么一株人形树木,除非那株树长了腿。夜里一直有风,只是山坳里的风很小,所以树木都没被吹动。忽然,山坳刮进来一阵大风,所有的树木都动了起来,我们身上的热气也被带走,整个人都觉得凉快了许多。
正因为树木都动了,惟独山坳顶上的人影没动,我们才完全相信山坳上站着的真是一个人。我琢磨这人不是乌眉就是木清香,可是为什么会跑到山坳上,难道想不开,要跳下来。反正闲着没事干,坐着也是坐着,晚上在山里走动又不是头一遭,所以我就提议立刻上去看看。赵帅欣然同意,莫超和江国华有点不情愿,但没有说出来。
我刚要站起来,对面的莫超和江国华却张大了嘴巴,怔怔地望着我身后。我火大地想,难道又是香港鬼片里的情节,忽然有个鬼出现在身后?赵帅也觉得奇怪,所以侧过身子看向后面,没想到他也呆住了。嗡嗡声越来越大,扰人心神,我烦躁地转身想看看究竟,没想到一转身,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又觉得不对劲,再一抬头,我的妈呀,天上的情景竟然将所有人都吓住了。
满布黑云的天上,竟出现了十多个光点,它们围着几道圆圈,就如电影里的那种飞碟的底部。光点有节奏地旋转,天上似乎有一个圆形的盘子,我们在山坳里感绝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似乎圆盘就在头上,随时会砸下来。我和赵帅看过几部美国片子,里面的外星人坐的就是这种飞船,但更多的称呼是飞碟。
冷不防看到天上的飞船,我着实吓了一跳,其他人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之前就听说1975年茗岭坠落了一架飞船,没想到今时今日又看见了。飞船并不是静止的,它仍在山坳上空慢慢地移动,嗡嗡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我猛然觉得飞船可能和女老实以及乌眉有关,难道这都是外星人的杰作?
赵帅好不容易回过神,他马上大喊:“我操你妈的,真有外星人啊,这辈子活得值了!要是把飞船打下来,别说日本的小姐了,就是美国小姐也能全部买下来!”
“你想得倒美,这么大的东西,恐怕大炮打都没用吧!”我叹道。
只见飞船仍在移动,我忽然觉得山坳上的人是在等待飞船出现,所以我心里就想难道木清香或者乌眉是外星人,他们现在要离开地球了?木清香全身是谜,至今我只认识她的容貌,全不认识她是什么人,就连木清香是不是她的名字都不清楚。乌眉可能真的死了,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或许山坳上的人是乌眉也不一定。
莫超和江国华一直望着天空上的飞船,他俩一声不吭,甚至有点想趴下,好像担心飞船发现他们。飞船移动得很慢,再加上天上堆积了大片的黑云,月亮完全被挡住了,所以我们看不清楚飞船的全貌,只看得出是一个大型的圆盘,圆盘底下有十多个光球在转动。我和赵帅迫切地想看清楚飞船,甚至忘记带了手电,谁也没把手电打开。不过山坳里太黑了,即使开了手电,光也会被黑暗吸收。
我急忙起身,想跑到更高的地方将飞船看清楚,以免错失千古良机。赵帅也想跟去,但江国华和莫超却拉住我们,不让我们离去。他们低声说你们不想活了,这可是外星人,女老师和乌眉一定和飞船有关。如果我们轻举妄动,或许也会如乌眉一样,一下子变成干尸。几年前,我或许会听莫超他们的话,但经过了一年多的变化,即便有危险我也甘愿去冒险。赵帅当然同我想的一样,所以根本不理会莫超和江国华的劝阻,只说他们害怕的话就待在原地不动好了。
可是,当我们正要往高处奔去时,月亮穿透了一处比较薄的黑云,此时飞船竟然就在向山坳的另一面猛地坠了下去。
卷二《茶王隐谷》 15.星象仪
看到如此情景,我和赵帅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往山坳的另一处跑去。山坳的最高处与我们所在的位置不过两三百米,与其跑下去绕过水潭再翻山越岭,不如直接跑到山坳顶上,然后才翻过山坳。这么做的目的还有另一个,那就是顺便看看山坳顶上的站着的人是谁,那人现在已经动了,他或者她也正往飞船坠落的地方移动。
我叫莫超和江国华不要乱跑,一定把火烧大,我和赵帅会很快回来的。莫超想起了什么,于是将手电递给我和赵帅,我们这时才想起带了手电来。打亮了手电,我们就在立刻往山坳上跑,但肚子不合适宜地呱呱叫起来。这也难怪,我们到了晚上还没吃过东西,不饿就不正常了。可是,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要是吃东西的话,那飞船不知道都飞到哪个星球上了。
赵帅没跑几步就喘气了,他抱怨道:“你丫的别跑太快,行不?飞船掉下来了,又不是飞走了,你就放心好了,它跑不掉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平常找了那么多小姐,现在知道身子虚了吧?也不知道节制一点儿,小心短命。”我一直往着山坳顶上,没有回头。
山坳上的人缓缓地移动,看来那人也想去寻找坠落的飞船。我倒不担心被人抢先一步,飞船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将飞船瞬间拖走。我只是担心,飞船为什么会坠落,它会不会忽然爆炸,殃及池鱼呢?山上的植被太多了,多数植物的叶子都大得出奇,有时叶子打在脸上,都觉得像被人掀了一巴掌。我几次被叶子打到,视线全被挡住,摔了个狗吃屎,手电也飞到了一边。
赵帅趁机损我,叫我跑快点,别拖延时间。我懒得理会,站直后就要去捡起手电,但却发现山坳上的泥土里镶嵌了几块青砖。青砖已有年头,砖头都长出了植物,甚至要化成了黄色的泥土。近代的茗岭已经不用青砖做建筑物了,何况这一带又不住人,谁会把屋子建在山上,难道不怕被雷劈。我将手电晃了晃,竟发现山坳上有不少的青砖,规模不可小觑。山坳里发现历史建筑,我当下就想会不会是茶王谷留下的遗迹,因为这个山坳很幽静,的确符合茶王谷的特征。
据莫超他们说,村里人帮这个山坳叫作茶洼,因为四周长了野茶树。因为茶洼地形特殊,适合隐藏,所以解放前曾有许多革命力量集结于此,岭下村也成为宜兴南部山区的革命根据地。可惜,茶洼只有一条路出入,若被人围攻无法脱逃,所以就选了另一个山坳做据点,另一个山坳被誉为“小莫斯科”。庆幸的是,当年没选茶洼,否则这些遗迹早就毁于一旦了。
岭下村有个地名叫官地村,位于岭下庙山脚下。古时常州、湖州两地官员为贡茶生产每年要进行接洽,并对进贡的茶叶进行评比,评茶地点就在岭下村的官地房舍内。我心想,若茶王隐藏于此,再也适合不过了,或许唐朝时官方选此地做为评茶地点,当中有一条原因就是茶王谷在茗岭之中。
赵帅在前头催我,我顾不得多想,马上追上前,但又忽然觉得曾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古老青砖。青砖到处都有,本不稀奇,但这一代的人都是用红砖,或者黄泥土砖,用青砖的多数是古建筑。我来不及细想,就急忙往上跑,因为飞船比青砖更有吸引力。山坳顶上的植被没有地势低处的茂密,我们到了上面就跑得更快了,一下子就到了最高处。
这时,月亮终于露了一小半边脸,清冷的光芒里我看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不停地摇动。可四周却没有夜风,树丛摇动的面积很大,动静是从一个漆黑的地方辐射的,就像是一道冲击波撞出来。月光没有照到那个地方,我估摸那里就是飞船的坠落地点,所以又有点迟疑了。要是外星人好说话也就罢了,万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那可怎么办。
赵帅见我畏缩了,就问我是不是胆小鬼,用激将法刺激我。我只是担心而已,好奇已经远胜害怕,所以就不再停驻。刚才在山坳顶上观望的人已经不见了,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山坳上又没有人形植物。我看见山坳后面的植物晃动得厉害,所以就想会不会是飞船坠落后产生的震动所致,但赵帅却说脚底平稳得很,哪里有什么震动。
终于,我们翻过了山坳,飞船坠落的地方就在眼前了。在翻过去之前,我又往下望了一眼,火堆还能看见,所以就放心地转身而去。这时,月亮已经完全从黑云里钻了出来,山野就如水底世界一样。那团黑暗的地方也被照亮了,可是那里却没有飞船,别说飞船了,就连一块比较大的石头都没有。
我和赵帅以为看走眼了,但是山坳后面一片平坦,如果飞船掉到这里,不可能找不到。我们情不自禁地往下走,但山后又是一片宁静,飞船坠落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冲击波是一道空气从天而降,因此才将植物撞得舞动起来。我急忙打起手电慢慢寻找,除了几道青砖围着的残墙,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山坳后面没有任何撞击的迹象,我和赵帅走了近一里的路都没有发现,越走就越失望。可是,刚才我们明明看见飞船掉到山坳后,怎么会一下子就消失了?是飞船又飞走了,还是飞船能隐身?其实,我们早该料到,山里如此安静,如果飞船真的撞下来,难道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吗。除了刚才的嗡嗡声,山坳里就一直很安静,没有别的声音了。
我蹲在一条小沟旁,疲惫地捧起水洗脸,以此保持清醒。没想到山野里竟然栖息了一群野山羊没,它们忽然被惊动了,瞬间四下奔逃。山羊角像个锥子似的,高速地刺击人体,绝对能取人性命。我和赵帅急忙躲避,可惜四周树木虽多,却没有粗得能让人爬上去的野树。我们的手电似乎更加让野山羊惊慌,于是我就大叫着把手电先关掉。
野山羊群把我和赵帅分开了,我自顾不遐,所以就懒得再注意赵帅躲到哪里去了。因为关了手电,能见度就低了许多,我一不小心踩到一个坑,踉跄了几步就摔倒了。连续的摔倒让我脚踝钻心的疼,但人没入草丛下,野山羊就不再往我这里冲过来。我乐得其所,干脆坐在地上休息,等野山羊跑得差不多了,这才要站起来,不想却发现草堆里有古怪。
草堆里有个铜色的圆盘,它斜着插入泥土,我拨开草堆一看,土色较新,应该就是不久前插在这里的。刚才有只飞船坠落,接着我发现一个圆盘插入泥土,所以不由得怀疑圆盘就是刚才的飞船。不过我们看到的飞船十分巨大,眼前的圆盘却如一个小碗似的,和飞船完全不一样。但是,圆盘的确像是从高空坠落,然后插入泥土的。
我将圆盘拔出来,上面刻了一些古文字,还有一些符号,符号又组成了一幅地图一样的东西。野山羊群跑开后,赵帅就大叫我的名字,我急忙应了一声,然后说自己发现了一个东西。赵帅以为我找到了飞船,所以拼命地跑过来,我本以为他会失望,没想到看到我手上的圆盘后,他却两眼发光。
赵帅气喘吁吁地说:“小路,你哪里找到的宝贝,这是星象仪啊,挺值钱的!”
“星象仪?看风水用的?”我疑问,以前也见过风水先生的罗盘,和这个星象仪差不多。
赵帅说这个应该叫星象盘更准确,他家里收藏过一个仿制品,是以多年前在德国米特尔贝格山发现的星象盘为原型的。我手上的星象仪与西洋星象盘不一样,它不仅绘制了天体的天宫图,还有大部分星体的坐标。这个星象盘是用青铜铸造的,盘身已经长了铜绿,所以天宫图也不大清楚了,坐标也只能依稀辨认。
人们常会混淆太阳星座与星象盘的定义,太阳星座虽然有的时候能够体现出一些问题,但它毕竟不是天宫图,它只是简单的体现了太阳单独的影响,但是不可能仅仅通过太阳星座把世界上数十亿人口划分成为十二种人格。星象盘也叫是出生命盘,所用的数据就是该命盘盘主的出生数据,是用一个人准确的出生时间推算出的星象盘,比古代说的八字还要精确。唐朝有名的星象家就有很多,诸如李淳风、袁天罡、甚至茶人中也有不少人能看出星象的预兆。
可是,星象盘是死物,肯定不会自己飞起来,那它又怎么会掉落并插入泥土。赵帅听了就猜,可能星象盘是飞船上面的东西,飞船掉下来时,星象盘自然也坠落了。问题是附近没有飞船的踪影,只有一个星象盘,所以我们都觉得费解。星象盘是个古物,赵帅想占为己有,我们又不懂文物的归属问题,所以就觉得谁发现就是谁的,因此我也不觉得赵帅的做法有问题。
赵帅捧着星象盘,似乎能看懂,一直不停地把玩。赵帅家里有不少古玩,我以为他真能看懂,于是就问星象盘上有什么内容。没想到赵帅却说他看不懂,只不过星象盘上有一种腥臭味,不像是铜臭。我刚才急得上火,没注意这些问题,所以急忙把鼻子凑过去。赵帅以为我要抢他的东西,于是赶紧把星象盘挪开。
“你他妈的想干嘛,想抢劫是不是?”赵帅不舍得。
“你才他妈地想干嘛,这东西可是我发现的,我又不是要和你抢,我只是想闻闻那味道!”我说完就把星象盘硬抢过来。
赵帅知道我不会和他抢,所以就松开了手,然后紧张地观望四周,生怕忽然有外星人跑出来。我见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夜幕下的山野很安详,于是就使劲地嗅了嗅星象盘的味道。奇怪的是,星象盘上并没有赵帅说的腥臭味,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醉人的香味——味道与兰天煮出的毒茶香味一样。
卷二《茶王隐谷》 16.凶险之兆
夜里的山野没有夜来香,更没有香草这种植物,所以星象盘的味道肯定源自本身。祖父给我的残经也曾散发过一样的味道,因此我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可赵帅却说这是一种臭味。赵帅说得信誓旦旦,不像开玩笑,他反倒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我说这味道和兰天烹煮的茶水是一样的,当时那么香的味道,在场的人都闻到了。
没想到赵帅却说:“香你个头,那时我闻到一股恶臭,难怪那三位老爷子会犹豫,这么臭的东西谁敢喝啊!”
“啊?你那时真觉得茶水的是臭的?”我很惊讶,这是头一回听到赵帅的心里话。
“骗你我就阳痿早泄!”赵帅发起毒誓,“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是不是嗅觉都退化了?”
我沉默不语,又闻了一次星象盘,的确有一股茶叶香气,但赵帅依旧坚持星象盘臭气熏天。黑云逐渐远去,我见山野又恢复如初,不再有异常出现,所以就和赵帅翻山越岭地回到山坳里。莫超和江国华看到我们回来就急忙问发现了什么,飞船里的外星人有几个头,他们是不是凶神恶煞的。
当我和赵帅把所见所闻告诉他们时,他们却怎么都不肯相信,最后我提到没有撞击声出现,他们才相信真的没有东西坠落。也许刚才飞船并没有坠落,只是来了个空中飘移,然后飞到远处去了。至于找到的星象盘,莫超和江国华都没见过,他们也说茗岭的古迹不算多,古墓更是少得可怜,几乎没见过出土文物。因为谁都不会看星象,所以星象盘对我们来说是个摆设,只能随便玩玩。我们围着火堆,莫超忽然提起如何回去交代,乌眉的老妈比母夜叉还恐怖,如果她知道乌眉已经一命呜呼,我们四个人都别想活了。想到这件事,我就头疼,后天莫超和江国华就必须回村了,到时候肯定瞒不住。如果说乌眉失踪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四个男的人面兽心,把乌眉先奸后杀了;如果坦白交代,他们肯定不相信乌眉变干尸了,毕竟这事连我们自己都无法相信。
“要不你们跟我们走吧,别理乌眉老妈了。”赵帅出馊主意,他说,“到时候他们也以为你们出事了,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村,乌眉老妈也拿你们没折!”
莫超为难道:“这怎么成,还是老实回去挨骂好了!”
江国华对此不置可否,他话不算多,问一句答一句,很少主动开口。这事就这么提了一次,然后大家就不再继续讨论,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乌眉老妈总不可能真的把我们宰了。接着,我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这么躺着睡着了,什么都没盖。我特地带了花露水,但山坳里竟没有一只蚊子,睡觉的时候特别舒服,好像有两台电风扇对吹似的。
不过,我一直不感睡得太沉,因为山坳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诡异,也许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刚才看到的人是不是木清香,谁也不知道,更没人知道木清香又跑到哪里去了。这女人要我们进山找茶王谷,可是一到山坳她就不见了,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一觉醒来就已经天亮了,我们虽然沮丧,但仍满怀信心地要找茶王谷。
莫超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本意,还以为是想找白茶,所以一直叫我们在营地休息,他们负责采茶就好。采茶的最好时节是清明谷雨时,但并非所有的地域都如此,当时宜兴直到七月前后都比较凉快,所以那时采茶不能算太迟。但如果碰到梅雨季节,就千万不能再采茶,那时候采的茶十分枯涩,只能作为下等饮品。有的茶人为了牟利,因此多采梅雨季节的茶叶,喝多了这种茶叶会下腹微疼的。
云雾散掉后,晨曦初露,莫超和江国华重振精神,背起竹篓就去找白茶。我和赵帅在营地坐了一会儿,看到莫超和江国华走远了,这才又往跟高的山坡上走。昨晚我们曾发现那里有不少的青砖,所以早就想再回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在野茶树群下发现了古建筑的遗址。更奇怪的是,很多青砖并不像是屋子的地基,它们三五成群,就像是随处丢弃的一样,而每堆青砖几乎都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眼。
赵帅对着野茶树下的洞眼,说道:“会不会是老鼠洞啊?我听说,山里的老鼠比城里的多,昨天进山时不是在竹林里见过老鼠吗?”
“可能吧,不过你不觉得洞口太多了,老鼠挖一两个洞不就好了?”我疑惑地说。
“你想啊,蛇是老鼠的天敌,万一蛇钻进洞里大开杀戒,多几个洞眼不正好可以逃跑吗,茗岭的老鼠真他妈聪明。”赵帅赞叹道。
我却不觉得青砖的洞眼是老鼠窝,因此我折断一根野茶树枝干,然后插入洞口,谁知道树干完全没入洞口后,却一直没有触到底部。洞口里的空间很大,我左右摆动树干,几乎没有碰到多大的障碍物。忽然间,我觉得山坳里的野茶树可能是被人移过来的,这些密集的野茶树就是天然的保护盾,将青砖的洞口全都藏了起来。
赵帅觉得好玩,因此也学我折断野茶树的枝干,想要试探洞口的深广程度。可赵帅动作粗鲁,一不小心就被茶叶割伤了手指,红色的血液立刻流出来。在残本茶经上,有一部分提过茶叶的占卜文化。除了喝剩的茶叶外,茶人如果采茶时被茶叶割伤,那么就是一个凶险的预兆,很可能这个被割伤的人会遇到死亡的威胁。
我自然不敢告诉赵帅,这种迷信的事情他是不会信的,搞不好还反被他取笑。不过。赵帅手指的血液十分刺眼,我的视线总是不知不觉地停留在那里。青砖围着的洞口非常多,但洞口太小,我和赵帅不可能钻进去。可是青砖洞口很多,几乎遍布山坳所有较高的地方,如果这些洞口真是老鼠洞,那么山坳里的老鼠数量就不可忽视了。
可是,我却觉得这些洞口不是老鼠洞,如果一两个洞口是老鼠洞还说得过去,但老鼠怎么会那么笨,把所有的洞口都挖在青砖堆里,难道它们的爪子真有那么锋利。在唐贡山发现的文物里,很多都有一句古诗: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所以我就想会不会这些满布的洞口就是星星的含义。
赵帅听了就问:“这些青砖洞如果是星星,那紫气呢,山坳里没有一点紫色!”
“谁说没有紫色了,阳羡茶又叫阳羡紫笋,茗岭曾经是阳羡紫笋的产地,这可能就是古诗里的紫气吧。”我不大肯定地猜想。
“妈的,我就不信了,所有的青砖洞都是小的,肯定有个把大的,下面搞不好就是茶王的老巢!”赵帅丢掉野茶树的枝干,然后就在野茶树堆里找更大的洞口。
我也觉得山坳下可能有空间,毕竟所有的洞口下都是空的,没有暗室之类的东西说不过去。莫超他们还在找白茶,且一边找一边采些质量尚好的普通茶叶,算是不虚此行。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江国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我们这边。
赵帅似乎没有受到凶险之兆的影响,他依旧很幸运,一下子就在一拨密集野茶树群里找到了一个半米多宽的青砖洞口。这个洞口周围都坍塌了,可能是由于沧海桑田,青砖以及泥土都受到了外力的影响。赵帅激动地想钻进洞里,我急忙制止,要知道洞口下面的空间都是未知的,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没事的,你去把手电带来,既然老鼠经常在洞里出没,那就说明我们也可以进去。”赵帅信心满满地说,“难道我还比老鼠脆弱,你他妈的别老小看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赵帅说得头头是道,他的话的确没错,如果洞口下有危险,老鼠们早就绝迹了。我望着山坳的东面,那里已经升起半面金阳,蓝色的天空没有一朵云,看来今天我们会交好运。我叫赵帅等一等,然后就跑下山去找手电,同时脑海里想象找到了茶王谷的秘密,也许洞口下就是茶王谷最机密的地方。
当我跑回营地,想要带上手电去找赵帅时,江国华和莫超却已经回来了,但他们还没找到白茶。江国华竟主动开口说话,他问我要干嘛,还说千万别到处跑,不然很可能就如乌眉一样变成干尸了。我不知道江国华为什么要吓唬我,似乎他不希望我去理会那些青砖洞口,或许他也发现了野茶树下的异常。
我安抚道:“你们别担心,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
莫超打断江国华的话,他说:“国华,你回来就是和老板说这些啊?现在水也喝了,我们再去找茶叶吧。”
“行了,先这样吧,有事我再叫你们!”我焦急地跑开,没再瞧一眼江国华,但脑海里却从浮现出赵帅被茶叶割伤的画面。
等我跑回去时,赵帅已经不见了,我猛拍大腿,这混蛋想出风头,把我支开后先钻进洞里去了!我打亮手电,往洞口里看了看,大概有两三米的深度,于是就跳了下去。洞口里的四壁都是青砖,但黄色的泥土已经把青砖墙挤压得变形了,似乎随时会跨塌。我不敢大声呼唤,因为电影里经常有那种情节,一喊地下空间就崩溃。
洞口下是一道拱形的隧道,似乎围绕山坳,构成了一条地下长廊。青砖墙上都摆靠着一块石板画,我正想看个仔细,却发现前面有个人跌倒了。再伸头一看,我心中大骇,那人就是赵帅!我还以为这混蛋已经跑远了,没想到只离我两米开外,居然还摔了个狗吃屎。我小声叫了几声,然后想要取笑他,可是跌倒的赵帅却没有回答我,更没有爬起来。
卷二《茶王隐谷》 17.仇恨
青砖堆与营地相距只有四、五十米,野茶树虽然密集,但不能做为藏身的屏障。山坳里又这么安静,赵帅若有危险,他大叫一声,我肯定能听到。可见赵帅连呼唤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下面肯定异常凶险,但青天白日,青砖洞的长廊里根本看不到机关暗器。赵帅身上没有插上一箭一刀,我慢吞吞地从青砖堆上跳下去,落在了一堆松脆的东西上。
我觉得脚下的东西有点怪,但没心思去琢磨是什么东西,总之不是破罐子就是破茶壶。我猫着身子,拍拍赵帅的小腿,但他没有反应。我暗想这下坏了,都不出声了,难道已经归西了。我大叫一声,让莫超和江国华过来帮忙,然后把赵帅托上去。赵帅特沉,我在青砖下的长廊里顶得腰都快断了,这才把赵帅弄出去。
青砖长廊很压抑,我没敢再往里走,惟恐也落得和赵帅一样的下场。长廊里星光点点,都是青砖洞口落下的白日光,仿佛新疆的晒葡萄干的房子一样。暗处有一些石板画,古迹里常有这些东西,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莫超伸手拉起青砖长廊下的我,但我着力点出了问题,差点把他也拉下来。
到了地面以后,我就急忙察看赵帅的面色,可怜的他已经面色青黑,这明显是中毒迹象。江国华见了就惊讶地说,蒋红玉也是一样的症状,但身上找不到伤口,莫非是饮食的东西有毒?可我们吃的东西都是一起的,如果真的有毒,我们也应该出事,不可能只有赵帅一个人昏厥。茶坡上多为青色的野茶树,未见毒树毒草,也没有毒物出现的踪迹,恐怕只有赵帅才知道为什么会中毒,但他现在却无法开口。
我们抬着赵帅走下野茶树坡,整个山坳静如死水,只有我们四个人,与木清香的见面仿佛已经是前世之事。我们三人都不懂岐黄之术,眼见赵帅快不行了,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背着赵帅出山肯定来不及了,还没赶到村子,人肯定就先完蛋了。
莫超和江国华都慌张地站在一旁,半点忙都帮不上,指望他们是没有用的,因此我就琢磨着先找到赵帅昏迷的原因。我将赵帅从头到脚都一一检查,甚至把他的衣服都脱光了,反正在场的都是男人,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又哪里顾得上害羞与否。
没想到这一检查,倒检查出一些古怪,令我吃惊不小。我以前和赵帅同床多次,俩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就有点别扭了,所以大家都没脱衣服。细细回想,我好像从未见过赵帅打赤膊,现在脱掉他的衣服,竟发现他身上有不少粗粗的、凸起的伤痕,甚至还有两个疑似枪伤的地方。大家都是从一个学校里出来的,我们学校没名没气,闹得最大的就是一个师兄欠了黑道的钱,被乱棍打死。赵帅又没参军,哪来这些伤痕,难道他也曾经入过黑道?
容不得我多想,当下一一检查,赵帅的上身没有新伤口,下身也没有,莫非真是吃了有毒的东西?赵帅好色好吃,他经常随手摘下野果吞食,这种山野一直得到村民保护,若有毒树也不足为奇,但我入山多时,却未曾看到毒树。因此,我又将赵帅的身体看了一遍,莫超和江国华不明就理,以为我在干见不得的事,都涨红脸,一声不吭。
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但仍旧找不到任何伤口,不得以只好作罢,帮忙把赵帅的衣服给穿上。我心急火燎地起身,望着来时的路,一条黄色小道蜿蜒地伸出青色山坳,看起来路不长,但不背人都要走数小时。赵帅昏迷还未到半小时,这是抢救的最佳时机,错失了就回天乏力了,就算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莫超见状就说:“会不会是老师……她的恨意消不掉,所以才……”
我听了就无奈地想笑,乡民淳朴,但大多迷信,于是就说:“哪来的鬼啊,别听老人们胡说,再说了,你老师溺水是意外,又为什么有恨意?”
江国华在一旁解释:“那时我们都不会水,所以跑回去求救,回来时老师就已经……要是我们没回去,可能还有机会抢救。”
莫超接过话,像两人说相声似地:“要不老师的尸体为什么会不见了?水潭不深也不大,淘干了都没见到尸体,村里人都说老师不甘心死掉,不想被埋进土里!现在想想,乌眉、红玉姐、还有这个赵老板,难道不是老师恨意难了,所以要人留下来陪她吗?”
我一时无语,心想这两个人惟恐天下不乱,要说这些吓人的东西也看看场合嘛。不过话说回来,山坳下的水潭的确不深,出水口也很小,若有尸体在里面,肯定流不出去;如果水潭下有洞眼,那么淘干后肯定会发现,一具尸体混入淤泥也应该能找到,这的确难以解释。再说了,我的确亲眼看到飞船惊现山坳上空,虽然晚上很黑,但天上的确是飞着一个巨大的圆盘,有电影里的那种UFO一样。
这些怪事难道和赵帅的昏迷有关?
几朵白云飘过山坳上空,挡住了太阳,我们处在了阴凉的一面。山坳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凉风,野茶树有规律地波动,犹如海浪,但青色的植物下却隐藏了难以察觉的杀机。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算我把赵帅抬回村里,估计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蒋红玉的小命都快没了,那些医生也没折。
木清香向来神机妙算,可紧要关头她就没了影子,想请她现身都困难,更别提让她救人了。莫超和江国华就知道拿鬼故事吓人,典型地把责任归咎于鬼怪,想要置身事外。我望着脸色青黑的赵帅,头疼欲裂,绝望地想难道这混蛋真的要葬身于此?
这时,白云飘动,太阳又露出了半边脸,阳光洒进山坳,青色的野茶树停止了摆动。我抹了抹了脸色急出的白毛汗,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刚才检查赵帅的身子时,的确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但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
这个地方不是那种私密处,任赵帅再蠢,他也不会不保护那里。我记得他们说蒋红玉的身上没有伤口,甚至唐贡山古墓里丧命的人也无伤可寻,也许并不是没有伤口,而是那些伤口在人体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人要受伤,起码是站着的,至少他们要走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因此才会出事的。按照常理,人们都会先检查四肢,上身、下身,但是有一个地方很可能会遗漏——那个地方就是人的脚掌。
他们昏迷前都穿了鞋子,现在的鞋子就算质量再烂,起码踩在石头上也不会破底。衣服能被割破,但鞋子不会,所以脚掌历来不常被察看。我刚才脱光了赵帅的衣服,内裤都脱了,但他的鞋子没脱。可我也拿不准,赵帅的脚掌会不会有伤口,毕竟他的鞋底看起来完好无损,要受伤的话,不大可能是在脚掌。
不过这是唯一没检查过的地方,我抱着最后的侥幸,解掉赵帅的鞋带,退下他的袜子,深吸一口气后就扭头去看赵帅的脚掌。异味当然是没有,赵帅那么臭美的,自然注意卫生,不然哪里留得住那些美女。赵帅左脚掌没有血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些一道道的血口,但却有一个地方很稀奇。
古时有云,脚底现北斗七星,不是皇帝就是乞丐。赵帅左脚底有一个很奇怪的胎迹,但不是北斗七星,而是八卦图——如果那些点连起来的话。我起疑地脱下赵帅另一只鞋子,没想到他的右脚也有一样的胎迹,也是八卦阵点图式。那些点非常的小,是深黑色的,比正常的痣要小,痣本身也没有血流出来,看不出是不是伤口。
我正犹豫不定,莫超和江国华就说袜子的内侧好象有一些模糊的黑点,也是八卦图的模样。赵帅的袜子是白色的,所以黑点很容易发现,我稍微扭头看了看袜子上果然有黑点,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晰。如此说来,这些黑点根本不是胎迹,而是不久前弄上去的。可惜这些黑点太小,赵帅的鞋底到底有没有类似的八卦图,我不能完全肯定,但这并非我头一次所见。
我记得,祖父传下来的残经上记载过,唐朝时有一种很奇特的暗器,唤作“大茶八卦针”。所谓大茶,就是断肠草的别称,古时采药人由于经常试药,免不了吃下毒草,所以长年服食少量的断肠草,把自己养成了一个毒人,大茶的别名就是采药人先提出的。大茶八卦针的发明人已不明,但残经上说八卦针的暗器是一个盒子,里面的巧簧是由有韧性的金属所造,能维持甚久不坏。只要打开开关,稍微使力在盒面上,就有四十八根小针射出,力度大得能穿透较薄的青铜。四十八根针与八卦图无关,只是围成八卦图的形状而已,让人无处可躲。
大茶八卦针有大有小,大的针盒能射出范围很大的八卦针,且因为针又细有短,所以能射很多发。八卦针是茶王的防身武器,他经常出来走江湖,没有武器防身的确说不过去。古时候那么乱的,别说茶王了,就算是巡抚也有被杀的事件。残经的下半卷提到了不少的茶中异事,大多都很离奇,因此我从未把大茶八卦针当真,今日一见,才想起残经上提到过一段。可惜残经只是略微提到,根本没说如何解毒,恐怕只有常食毒草的人才会无碍。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残经上虽然没提如何解毒,但我听祖父说过,举凡茶叶都有一种成分——丹宁。这是一种能中和毒药的化学物质,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有用,但能够把毒液的强度减弱,能保住性命。以前,茶人采茶,被毒蛇咬伤,必须马上把毒液从伤口里吸出来,然后把茶叶捣碎,敷在伤口上。帮忙吸出毒液的人也要马上喝茶水漱口,原理就是必须用茶叶里的丹宁将口中毒液清除,否则很可能吸出毒液的人也会中毒。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只在茶人中流传,到了科技迅速发展的现今,知道的人更不多了,不过茶叶富含丹宁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时间紧迫,再不吸毒,恐怕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毒液走遍全身,就是只能全身换血来救命了。平日里叫我给人舔脚丫子,就是打死我也不干,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现在是救人,又不是受辱。我连忙叫莫超和江国华摘下野茶叶煮些茶水,方便待会儿我漱口,以及给赵帅喝。莫超和江国华想问为什么,但他们终究没问,只是闷头闷脑地到茶坡上摘茶叶。
赵帅每只脚掌都有四十八根茶针,加起来就有九十六根,要我一一吸出来,那可是大工程,弄不出会把茶针吸进肚子里。可是,光吸毒液不行,关键是茶针必须也吸出来,要知道那些茶针都是浸泡在大茶毒液里多年才取出来的。我闭上眼睛,擦了擦赵帅的脚掌,奋力猛吸,同时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
茶针很短,且穿透鞋底,威力大减,所以没有太深入脚掌。更幸运的是,大茶八卦针由于历经近千年,可能有点腐朽了,所以仔细一数,并没有九十六跟针,有的针也不是完全深入脚掌,而是露出了一点点针头。我先将露出针头的茶针拔出,嚼了几口野茶叶,用匕首轻划八卦针点,好不容易才将茶针一一弄出赵帅的脚掌。
这些针都特别的黑,且比鱼刺还细,我的舌头免不了被割破多次,莫超和江国华还未煮好茶水,我就觉得舌头已经麻木了。赵帅的脚掌被我用匕首划出了八卦的图样,流出了红黑相间的血,但他的脸色仍是青黑色,没有任何改善。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做主了。赵帅中毒的时间未过小时,回天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要马上醒过来就不大可能了,毕竟蒋红玉都没醒,估计她都已经死掉了。我望着赵帅,心想这时候要是找人把情况通知村民,蒋红玉要是没死,她估计还有救。可我不是圣人,那种情况下想得不全面,一心只想救回赵帅,哪里还想得那么远。
莫超和江国华把野茶叶煮沸,锅里就晕开了浓浓的黄色,一股熏人的粗茶味就飘了出来。这种没有经过蒸青、晒干的野茶叶味道不佳,但它的丹宁却是最多也是最有效果的。我不理会茶汤有多烫,连忙舀了几勺子给赵帅洗脚掌上的伤口。可能茶汤太烫了,赵帅的两脚有些抖动,他也闷哼了几声。
我也急忙给自己漱口,但舌头已经麻木,所以感觉不到烫。赵帅昏迷后,茶汤也不能完全喝下去,我不可能嘴对嘴地喂,所以就灌了好多碗茶汤给他,直到他的脸色好点儿了,我才将手上的碗放下。
终于能缓一缓了,我才想起赵帅昏倒在青砖长廊里,他肯定是踩到了什么机关。所幸塌陷的洞口下有一堆松脆的东西,我才没有踏入长廊,否则也很可能立即倒地不起。我忙乎了半宿,觉得全身酸痛,想要活动筋骨,因此就让莫超和江国华看着赵帅,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叫我。交代妥当后,我就迈着步子走上茶坡,又回到了那个塌陷的青砖大洞旁。
这一次,我冷静以后,打亮了手电,仔细一看,居然发现洞口下的松脆物是一堆白骨。那堆白骨躺在地上,但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因为洞口塌陷,所以落了不少的土石在白骨上。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白骨的存在。我大喘一口气,原来早有人发现了洞口,想来长廊每一处都有大茶八卦针埋伏,这个人肯定是中毒后死在这里的。
我拍拍胸口,要不是这个人先跳下去,我很可能也中毒了。要知道八卦针能射很多发,我刚才幸亏踩着白骨,想不到刚才的情况如此凶险。赵帅踩着白骨,只走出了一步就倒下,长廊里定是藏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对白骨的身份很好奇,心想此人会不会是祖父的那批人,但他们很可能没有发现茶王谷的位置,只是去了唐贡山而已。
我不敢再贸然下去,所以折下旁边野茶树的树枝,趴在洞口边撩起白骨的衣服,想要看看衣服里有没有证明白骨身份的东西。我才撩了几下,就发现白骨身边有个挎包大小的布袋,于是就将又黄又黑的布袋撩了上来。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布袋,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很快就看到布袋的右下角绣了三个红字。
我好奇地注视那行字,琢磨着那三个字应该是白骨主人的名字,但看清楚以后,却惊讶得愣住了——怎么会是这个人!?
卷二《茶王隐谷》 18.镜花缘
我只想找出白骨主人的名字,并未意识到会认识此人,那三个红字整齐地排成一行:蒋红玉。我看到这三个字,暗暗吃惊,即便让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她。蒋红玉如今不是昏迷,躺在村里等死吗,她的包怎么会落在青砖长廊中?这具白骨肯定已在青砖长廊里数年,否则也不会变为白骨,但白骨的主人究竟是谁?
长廊里看似荒凉,却危机四伏,若不是白骨先坠下去,砸坏了大茶八卦针的针盒,我踩在白骨上面也会被八卦针刺穿身体。总之,此人不可能是蒋红玉,如果她多年前就死在山坳里,那现在的她又是谁?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此人与蒋红玉相识,他或者她带着布包进入山坳,在蒋红玉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青砖长廊里遇害了。否则,蒋红玉发现亲朋失踪,焉有不找寻的道理?
我狐疑地打开布包,里面有一个小盒子,盒面四四方方,呈棕色,其中一面有四十八个小孔,排列成八卦图的形状。这无疑就是大茶八卦针,纵然我没见过,但观其特征,想来不会有错。盒子的另一面有个按钮凸起物,我想想试试这玩意儿还管用与否,所以就将有孔的盒面对准青砖塌陷的洞口。只轻轻一按,我手上有感觉到一股力劲,隐约看到一道黑色的八卦形状的风影,接着青砖长廊下的土石就裂开了。
“居然还没坏?”我不禁赞叹这东西做工精良,在假货逐渐横行的日子里,实属不易。
看八卦针盒的做工,不像是古物,倒像近代高仿产物。白骨身份不明,此人能造出大茶八卦针,绝非等闲之辈。就是不知道针盒里有多少发八卦针,如果我拿来防身,以后碰到危险就不需要害怕了,又不是枪械,碰到公安还不用担心把抓起来。近来我对茶的研究颇深,却从未看到任何经文有记载过大茶八卦针,惟独残经略带提到过,而且没提到如何制造。白骨的主人能造得出,或者弄得到,此人必定熟悉茶王的来历。
我心安理得地将针盒收起,然后继续翻布包里的东西,却只有几瓶变质的水与食物,以及一本清代的神幻小说《镜花缘》。《镜花缘》清代百回长篇小说,与《西游记》、《封神榜》、《聊斋志异》同辉璀璨。作者李汝珍是江苏海州人,书中主要说是百花因在寒冬盛开,违反常理,百花仙子因此被贬下凡后,在凡间的种种奇幻经历。尽管《镜花缘》值得一读,但没必要带到荒山野岭里,在这种鬼地方读书,能读出什么东西?或许白骨的主人喜好读书,一念成痴,即便环境再恶劣也不肯将书丢弃。
我漫不经心地翻出书页,以为书中夹有秘函,或者书封与书的内容不一样,却不想发现书中的一个异样。
书中的内容的确是《镜花缘》,内页也没有夹带秘函,但章节目录处却有数章被红笔圈起。因为大学里学的是中文专业,这种古文经典自然曾过目一二,不敢保证全部记得,但能回忆大概内容。被圈起来的章节虽然精彩,但并没有异常点,若说那几章文笔甚好,倒也不见得,毕竟李汝珍在描写人物性格方面稍欠功力。
这些被红笔圈起来的章节为:
第01回 女魁星北斗垂景象 老王母西池赐芳筵
第06回 众宰承宣游上苑 百花获谴降红尘
第20回 丹桂岩山鸡舞镜 碧梧岭孔雀开屏
第30回 觅蝇头林郎货禽鸟 因恙体枝女作螟蛉
第61回 小才女亭内品茶 老总兵园中留客
第69回 百花大聚宗伯府 众美初临晚芳园
第77回 斗百草全除旧套 对群花别出心裁
第93回 百花仙即景露禅机 众才女尽欢结酒令
第94回 文艳王奉命回故里 女学士思亲入仙山
第96回 秉忠诚部下起雄兵 施邪术关前摆毒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