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第九章 虫壁、虫人、虫战

  夏雪猛地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凝望着那女人的背影。

  “我来了,击鼓拔刀,破除魔障——”九次击鼓后,女人腾身而起,跃在半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刀光,旋风般地向着黑壁卷了过去。

  “我明白了,鼓声是用来摧毁敌人意志的,真正的劲敌就在黑壁后面。陈风,她一个人是打不破那屏障的,还需要外人的帮忙。”夏雪起身,情绪冷静了许多,沉思指向石梁对面,“我想该是最后决战的时刻了。”

  女人身上的刀光在黑壁面前奏效甚微,仅仅是撕开了一小块裂口,就被黑壁的力量挡住了。从那条半米长的竖向缺口里,我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黑色巨人,双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昂然面向正南方。

  裂口在收缩附院之前,我看清了巨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正幻化出一道死气沉沉的灰色光芒。当他的双臂指向空中时,那只眼睛里就有一条细长的黑色虫子挣扎着向外爬出来。

  那时,我和夏雪走到石梁正中,两个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冷噤。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水龙王被九头蛇魔吞噬前的惨叫声、梅天蝎自残杀蛇的悲怆吟诵声、孙柔枪以身灭蛇的凛然长啸声都仿佛一一回响在耳边。

  “人生难逃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单看自身如何选择?接下来,你我要选哪一种?”夏雪忽然淡淡地一笑,握紧了我的手,大步走过石梁,面向那道石壁。

  “我来了,我来了——”女人连声大叫。

  随即,刀光劈出的裂口重被封死,黑壁依旧顽固地挡在前面。与冰河边挖掘出的虫棺一样,石壁亦是由无数肢体勾连在一起的黑色甲虫构成,只不过其厚度超过虫棺数倍,至少在六尺以上。

  “母亲,我是你的雪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过了石梁,夏雪沉声低喝,声音中满含压抑不住的企盼。

  那女人终于回过头来,幽幽的目光落在我和夏雪身上:“绝境之中,只谈战事,不叙前情。既然大家已经到了这里,边都是护法神玛哈嘎拉麾下的英勇战士,破除魔障绝壁才是当务之急。年轻人,你是陈沧海的子侄辈,一定胸怀过人的睿智,对此有什么好的办法?”

  她说得没错,就算叙情,也要等到危机解除之后。刚刚仅仅瞥见那黑色巨人一眼,便被他浑身释放出的邪恶魔性所震慑,不敢再被其他杂事分神。

  “把刀给我。”我向她伸出手,“以你的能力,击鼓与出刀不能兼顾,只能负责一种。我知道,你的鼓声对黑甲虫结成的阵势有强烈的冲击能力,令它们露出破绽。既然你认识‘盗墓王’陈沧海,就该知道五湖四海之内,没有人在刀法上的造诣、研究能够超过他。”

  刀为“兵器之胆”,是中华武术最重要的器械之一。自古至今,练武术的人用刀的最多,形成了许多刀法派别。叔叔一生,精研中国传统历代名刀中的环首刀、大横刀、手刀、马刀、腰刀、佩刀、大砍刀、雁翎刀、柳叶刀、开山刀、银错缭风刀、青龙偃月刀、五虎断门刀、滚背双刀、双手带刀、朴刀、背刀、窝刀、鸳鸯刀、船尾刀、解腕刀……共七十五种门派刀法,然后又融合日本武士刀、印度乌兹刀、波斯圆月弯刀、德国大马士革刀等十一种世界名刀的特殊攻守技法,最终修炼成了“手中有刀、心中无刀”的绝顶武术境界。

  九年前的中秋节之夜,他曾与上一代嵩山少林寺负责罗汉堂武僧教习的素辰大师切磋,在嵩山西麓的结缘寺外塔林手谈、语谈、身谈整夜,令素辰大师折服。

  世所共知,少林寺的法号排名次序为: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清净真如海,湛寂淳贞素。德行永延恒,妙本常坚固。心朗照幽深,性明鉴崇祚。衷正善禧禅,谨悫原济度。雪庭为导师,引汝归铉路。到了“素字辈”素辰大师这里,非但禅、武、医三修,其中更是将少林寺世传的七十二路绝技发挥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炉火纯青的境界。

  那一战,无旁观者,无著述者,更没有拍照、摄录留念者,只是两位淡泊名利、心无俗年的老前辈们之间的高层次交流,与江湖排名、门派高低无关。后来,我在叔叔的日记中看到这一节,才隐约了解了内情。

  “我没有刀,只有一缕刀魂。如果你是陈沧海,或许我可以相信你。”那女人摇摇头,解下了腰间那只灰色面、五彩身、直径一尺、高度一尺的陈旧藏鼓,“我唯一的双胞胎阿姐仁吉卓玛的灵魂已经随着她的肉身附着在这只藏地天鼓上,而我在多年之前终于明白,自身存在于世间的目的便是寻找自小失散的双胞胎阿姐,然后两个人合二为一,解脱藏地雪山深处的护法神玛哈嘎拉使者身受的束缚。”

  “我们都没有选择了。”我长吸了一口气,虫壁的里面,仿佛正传来那黑色巨人的狂笑声,在面对九头蛇魔时,我只是震惊,却没有感到发自心底的骇然,但是那巨人带给我的,恰恰就是预感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的极度恐惧。

  “母亲,相信他,他说的对,我们别无选择,当所有人的最终希望悬于一线的时候,除了听他安排,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在此之前,贝夏村的伏藏师们已经印证了这一点。现在,我已经完全洞悉了你的内心世界,包括父亲、大哥、小弟乃至香家、夏家所有宗族亲眷所不能理解的你的种种怪行——你是万千伏藏师中的一员,在这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中,你必须接受其他伏藏师的帮助,而不是把所有人的善意都摒除在外。相信我,相信你的女儿好吗?”

  夏雪踏上一步,攀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拉萨大昭寺顶的晨钟暮鼓声,回荡在空旷巨大的山洞里。

  “你真的明白阿姐鼓的最终意义了?”那女人似有所动。

  “当然。”夏雪沉重地点头,“世俗众生以口舌、以仪式礼佛,而真正的向佛者是以心、以身、以命呈现给心中的净土神明。我们是心意相通的,你想到什么,我都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因为我曾经孕育在你的身体里面,我的生命也是从你的生命里脱胎而来。”

  那女人仰起头,幽幽地轻叹,“仁吉卓玛不是阿姐的本名,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也会像你一样在港岛幸福地长大,然后选择出嫁生子、悠闲一生的美好生活。但是,她仅出生三天,就离开港岛,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堪回首的艰难之路。我不知道,这只仁吉卓玛阿姐不能言传仅能意会的亡灵之鼓,会不会希望我那样做?”

  虫壁微微起伏着,像是正在酝酿着惊天动地大潮的海面。我知道,留给大家的时间不多了。那女人依旧沉浸在回忆里:“她不是被抱走的,而是被一只衔着莲花的鹰叼走。那朵莲花上的香气印在我的记忆里,是它唤醒了我脑海中关于伏藏师的记忆,最终抛离一切辗转入藏。就是凭借着它,我纵横藏地千山万水,直到熬白了头发才找到已经化身为鼓的阿姐。在这里,我秉承着阿姐的遗愿,皈依护法神玛哈嘎拉,练成举世无双的刀魂,一次次地狙杀三眼族人派往这里的援兵,把他们的虫棺砍得粉碎。世人只以为是阿姐鼓的传说只不过是向佛者杜撰出来的故事,却不知道,一代又一代伏藏师正在演绎着这真实的一幕。”她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鼓面,深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在眼角眉梢之间。

  藏地流传着各种版本的阿姐鼓传说,讲述一个孤单的小姑娘失去了相依相伴的哑巴阿姐,但她不明白阿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后来,她听到村落寺庙祭祀时的神秘鼓声,才突然明白阿姐是为了追求信仰、追求梦想而将自身奉献给了神佛,只不过这种追求的过程,却带着血淋淋的残酷。阿姐鼓是人皮鼓,在藏地,只有真正圣洁的女人皮才配制鼓。在藏人心目中,死并不可怕,它如同诞生新的生命一样,是回归大自然、进入轮回的一部分,生与死是平等的,只有对幸福吉祥的追求才是最为重要的。

  香雪海和她的仁吉卓玛阿姐都是伏藏师中的一员,甘心情愿地各自执行着不同的向佛者任务,并对因此而做出的巨大牺牲无怨无悔。

  “一心不能二用,把刀给我,无论它是有形实质的武器还是一缕不可见、不可道的刀魂,让我们一起,看到虫壁后的世界吧。”我走向她,感到漆黑的虫壁正在一点一点挤压过来,像是要把我们逼进毒蛇遍地的深谷一样。

  轰隆一声,一起蹿出来,翻翻滚滚地缠绕在一起,那边立刻又变成了毒蛇吐信的疯狂世界。

  “没有退路,就得向前杀出一条路来,不是吗?”我的手掌按在藏鼓上。

  “陈沧海是世间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也是我唯一敬仰钦佩的男人,”她的唇边隐隐出现了一丝惨淡的微笑,忽然抬起头,双眼中射出两道耀目的白光,像雷雨夜突然裂云穿空的闪电,照亮了我心内、身外的双重世界。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她轻轻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就有几十滴细密的血点落在鼓面上,“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是诀别的时刻,纵有千般不舍,也是无可奈何了。有时候我会想,是否因为自己的向佛之心起了动摇、犹如柔水无法阻挡春风的诱惑才导致了今日的危局?才辜负了仁吉卓玛阿姐化身为鼓的无畏之举、辜负了护法神玛哈嘎拉的召唤,始终无法突破三眼族人的虫壁——如此一想,我早该结束这一轮回的痴缠,做一名诚心定志、毫无杂念的伏藏师,以自身心血维护玛哈嘎拉的神光。”

  她甩了甩头,反手钩住背后的银色长发,五指一捻,便截下了一大把头发,铺在面前的青石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鼓放下。

  我隐约想到,香雪海与叔叔陈沧海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关联,比如他留下的日记簿封面上曾经用指甲划下“香雪海”的名字,但此情此景已经不容我多想,虫壁猛然加快了推进的速度,几万只小虫振翅磨牙、腿脚碰撞声像一阵阵来自十八层地狱里的鬼哭狼嚎般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鼓声再起,起初单调而凄婉,像冬天的凌乱冰雹敲打在藏民们的帐篷顶上。鼓点频率忽然加快,如千军万马卷地而来,马蹄声汇成了遮天盖地的疾风骤雨。

  那一刻,我仿佛是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旷野里,被风声雨声胡乱地笼罩着,心情愤懑到了极点,渴望雷公电母突降,撕碎这个黑暗的世界。

  “虫壁过来了,陈风,退!”夏雪的声音传来,面前那道黑色的石壁如一块笼罩一切的幕布兜转过来,把我们三个一起罩住,死亡的阴影如期而至。

  “刀来!”香雪海的长发“霍”的一声卷向空中,犹如一张蛛丝结成的银网,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我终于等到了天边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银色之字形闪电俯冲而下,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我扬起双臂,承接着电光的洗礼,当其中一道粗大的电光击中我的身体时,我的脑子里像告诉快放的电影画面一般,成千上万张刀法图片一下子涌进来,变成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推动我的身体离地飞旋,在厚重的虫壁里每一挥掌、每一踢腿,都带出一大片刀光剑影。闪电和霹雷的频率越来越快,我感觉自己的神经与身体已经进入了任意挥洒的自动状态,刀光过处,虫壁四散崩溃,纷纷坠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快意令我心中的闷气渐渐抒发干净。

  鼓声停时,虫壁消失了,千万只黑甲虫填满了我们身后的深谷,与翻翻滚滚的毒蛇之阵一起化为恐怖的死亡碎末。

  在我们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被一张透明的网封闭着的石室,黑色巨人站在石室正中,眉心的第三只眼里又一次跃出两寸长的黑色蠕虫,甫一落地,便蜿蜒游向石室的左侧。其实,石室里已经没有什么空白地面了,被一层厚厚的黑色蠕虫遮盖住,而挡住我们去路的网,也是体积更为粗大的另一群蠕虫突出的丝黏结而成的。

  “你们……始终还是来迟了,这一点不灭的佛心之火就要熄灭了……”石室左侧的一角,一个身体几乎被虫子完全覆盖的男人发出了无奈的长叹,怀里抱着一只两尺高的白色长颈瓶子,瓶口上燃着一点微弱的火头。看来蠕虫们对这火头非常忌惮,不敢过于接近,所以这个人的双手和面部还露在外面,才不至于全部沉沦在虫子的包裹之中。

  “是护法神玛哈嘎拉的使者吗?请恕我救援……来迟……”香雪海摇晃着起身,夏雪赶紧从旁边搀住她。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永远都来得太迟,任由魔族的力量在雪域上肆虐。与其到这里来,我们还不如早些赶去香巴拉之城,那里才是雪域的灵魂栖息之地,一旦落入魔族之手,藏地的纯净世界将沦为黑暗沉寂之城,就算是护法神玛哈嘎拉重生,都永远无法救赎。如此,我们都将是无法进入轮回的罪人,被永久地钉在珠穆朗玛峰的擎天耻辱之柱上。”他艰难地张开右手拇指和食指,碾碎了一条企图跃向火头的虫子,但怀里的瓶子一晃,火头闪了两下,险些就此熄灭。

  “使者,你等的人已经到了,告诉他怎么做,我们一定就——”香雪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想必是刚刚的全力击鼓,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透明的网突然一晃,一只粗壮的黑色大手瞬间破网而出,锁住了她的喉咙,那只手背上生着密密叠叠的黑色鳞片,如同图片上的非洲鳄鱼或者巴拿马乌龟脚爪一样。我一下子机器了第一次见到小男孩在冰河中祈祷时的那块巨大石头,上面绘着的正是这样的两条手臂。现在想来,石头上画着的瓶子与此刻被困的人怀里抱着的一模一样,当时我以为缠绕着瓶子的是一条蜷缩的黑色巨蛇,实质上应该是那些大量纠结在一起的蠕虫。

  夏雪一声惊呼,我向那只大手仅仅望了一眼,一道闪电般的刀光便从我眼中飞斩出去,将它齐腕斩断。香雪海给予我的是一种雪刀之魂的无形意念力量,而不是某种真实的长刀或者刀法。唯有意念,才能够穿越空间、忽略空间,只要看到想到,强劲无匹的刀光就能瞬间抵达,比真实的长刀更为爆裂。断臂缩回网里,留在香雪海脖子上的大手突然溃散为一堆死虫,落在她的脚下。

  黑色巨人发出一阵狂妄至极的大笑:“护法神使者,这已经是你最后的日子了,雪域就将坠入三眼族人尊崇的彻底黑暗之中,为此,我们已经等待了千年,那个时刻早就该到来了。”

  当他昂首挺胸地挥动双臂时,身上覆盖着的黑色虫子便全部蠕动起来,清醒恐怖至极。

  “使者,我们都是玛哈嘎拉最坚定的拥护者,为了完成伏藏师的使命,不惧死亡,不惜性命,请护持那一点佛光,等我们破网而来吧!”香雪海陡然双拳捶鼓,铿锵的鼓声再次昂扬而起。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关注在巨人的第三只眼上,于鼓声响到最高昂、最密集处时,集中意念,发出了席卷天地、气贯长虹的一刀。那张网急速震颤着,死死地纠缠住我的刀光,所有的蠕虫都急促地吐出透明的液体,黏结在刀光上,抵消了我击出的力量。这一刀,我还没有突破大网就中途停止,更不要说斩在巨人身上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护法神玛哈嘎拉的信徒们企图拯救雪域的手段吗?”黑色巨人不屑地冷笑着,满地丑恶的蠕虫也跟着扭动身子应和着他。

  “你们走吧,去香巴拉之城,那里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你们去完成。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伏藏师的力量,必须要集中起来,迎击三眼族魔女的全力袭击。”那人吃力地举起瓶子,把火头凑近嘴边,发出无可奈何的浩叹,“最终,我将吞下它,把佛心之火熔炼在舍利子之中,永久地保存下去,等待后来的护法神使者发掘。你们走吧,你们快走吧……”

  “击鼓,用你全部身心毫无保留地重来一次,不胜就得死,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冷静地吩咐香雪海。

  鼓声能够削弱三眼族人的防卫能力,必定对遍地吐丝的蠕虫也有极大的杀伤力,我用全部意念出刀,一定能破网而入。愈挫愈奋,永不言败,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面对强敌时的唯一原则。叶天、暗龙都是强敌,但现在他们一死、一逃,已经化为我成长之路上身后的风景,而这一次,我也同样要让这狂妄傲慢的无名巨人成为刀下亡魂。

  “仁吉卓玛阿姐,我已经听到你的声音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就像你不舍得离开我一样,我们的灵魂一定会在护法神玛哈嘎拉的智慧之光里融合为一体,然后成为雪域上的两缕风或者两只鸟,依依相随,绝不分离。”香雪海没有应声击鼓,而是清了清嗓子,幽幽地唱起了一支藏语的歌谣。

  在那歌声里,我似乎听到了女孩子们的欢笑声、诵经声、祈祷声、哀哭声,眼前展开了一幅围绕阿姐鼓的故事而绘成的唐卡长卷。香雪海的声音忧郁而沉静,仿佛“天湖”纳木错里的湖水,亘古不变,永恒存在,载承着藏人们的欢欣与苦难。

  “我看到了,你的灵魂即将踏上去‘天湖’的朝圣之路,等等我,让我的马儿载你一程……”夏雪潸然泪下,吟诵着藏族唱游者们为“阿姐鼓”而谱写的歌词。

  纳木错位于藏北草原,距拉萨二百多公里,湖面海拔四千七百一十八米,东西长七十余公里,南北宽三十公里,面积一千九百二十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咸水湖。“纳木错”在藏语中的意思是“天湖”,是藏传佛教信徒们朝拜的圣地。传说中,哑姐与她妹妹的灵魂永远地栖息于藏北草原之上的纳木错湖,并且那里已经树立起了这段动人故事的石碑。

第十章 化身为鼓之战,庖丁解牛刀法

  鼓声轻轻柔柔响起来,像初春的冰河正在南风里解冻,藏地之春正在缓缓走近,让人忍不住有随之起舞的冲动。这不是激励勇士突飞猛进的战鼓,却变成了伴着舞蹈者翩翩起舞的娱乐鼓声。

  我凝聚心神,排除一切外界杂念,目光如炬,紧盯着巨人的第三只眼。

  “陈风,我找到他的破绽了,就在那只眼睛里。”夏雪在我身后提醒,她始终能够跟我想到一起去。

  “我需要世间最强劲的战鼓声,摧毁那些黑色蠕虫的战斗力,你能帮我吗?”我明白,香雪海在击鼓助我突破虫壁时,力量已经用尽,此刻面临油尽灯枯、生死交关的危总关口。

  夏雪还没来得及回答,香雪海己经无力地前倾,伏倒在鼓上,嘴里狂喷鲜血,最终气息奄奄。

  “母亲,我和大哥、小弟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一定要坚持住,让我带你回港岛去,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父亲、大哥、小弟都死了,你不能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夏雪把香雪海搀起来,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但那只已经陈旧至极的藏鼓,却被她刚刚吐出的鲜血染成了血红色。

  “我要死了,护法神玛哈嘎拉在天明鉴,我已经竭尽全力,与这只鼓融化为—体,一起为伏魔卫道贡献最后的力量。小雪,我是一名秉持护法神玛哈嘎拉教诲的伏藏师,伏藏师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是属于藏地雪域的,存在于世间的每一秒钟,都是为了达成使命而活。我对不起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哥哥和弟弟,但这种结局是命中早已注定的,不会被人力扭转篡改。我不怕死亡,怕的是魔族人的黑暗之光最终战胜正义,令吉祥如意的雪域沦入万劫不复的暗夜。小雪,你愿意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吗,接替我,做一名无论在何等困境下,始终能够敲响进攻之鼓的战士?”香雪海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用尽力气死死抓住夏雪的手腕,忽然间全身一颤,连续诵念了十几遍六字真言,已经就此撒手人寰。

  “我——愿意。”夏雪慢慢地起身,放平了香雪海的身体。

  “只剩我们两个了。”我平静地看着她。

  “这样也好,心无牵挂一战,才能挣脱一切束缚。放开手脚,轰轰烈烈向前。”她解下香雪海腰间的带子,把那只鼓拴在腰间,毅然决然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突然间,香雪海的身体化为灰色的沙子,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藏鼓不敲自响,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鼓面上飘逸出一个瘦削的影子,与半空里的灰沙融为一体。

  “看,那是母亲与仁吉卓玛阿姨的灵魂,她们没有离去,始终与我同在,一定能奏出这只藏鼓的最强音。”夏雪的哀伤正在转化为烈火熊熊的斗志,陡然双拳翻飞,狠狠地擂响了藏鼓。

  刹那间,我蓄势已久的刀魂猛然刺出,凝成一条绣花针一般尖细的光刺,无声地刺破那张网,笔直地射入巨人的第三只眼里。

  这也是一种刀法——其精髓来源于庄子内篇《养生主》一文中“庖丁解牛”的典故。

  叔叔从这篇叙事简洁而意义深刻的古代短文中,反复琢磨提炼,终子将此前看过、练过的几百家刀法融会贯通为“无厚入有间,四两拨千斤”的一套“庖丁解牛”刀法,无论面对何等强敌,只要集中力量突破一点,侵入敌人内部,便能够令对方看似强大的防守一一土崩瓦解。

  巨人的第三只眼突然闭合,将我射出的刀魂与一只仅仅爬出一半的虫子同时夹住。

  “击鼓!”我沉声大喝。

  夏雪的敲鼓速度立即加重、加快,但被对方控制住的刀魂却无法动弹。

  “我们三眼族人已经隐忍得太久了,这股渴求黑暗的庞大力量,也被压抑太久了,一旦释放,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就像你们,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伏藏者,竟然也敢介入到护法神与三眼魔族的战争中来?我随时都能结果你的性命,但不是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缓慢地向前迈动脚步,逼向跌坐者的护法神使者。

  满地蠕虫突然变得无比兴奋起来,扭动着丑陋的身子,昂扬起舞,似乎正在庆祝即将到手的胜利。

  “护法神玛哈嘎拉,原谅我吧,我只能用自身舍利的厚壁来保护佛火,把它吞进肚子里,流传后代,等待您的使者重新开启。这一世轮回里真佛与魔族的较量,也许就要到此为止了。”那个使者把火头凑近自己的眼前,深情而绝望地凝视着它。

  “陈风,我已经发挥到极限了,无法更快!”密如豪雨的鼓点中,夏雪也现出了力不能支的颓势。陡然间,那张透明的网急速问前推进,把我们俩也包襄进去,陷入了黑色蠕虫的海洋。

  “把神灯交出来!”巨人俯身,剩佘的左手伸向使者。

  “护法神的弟子,只会战死,从来不会投降。”使者冷冷地回答。

  “还在冥顽不灵?那你就死吧!”巨人的手从使者面前掠过,夺走了玉瓶,但那一点火头却凌空飞起,落在使者微张的唇上。蠕虫的爬行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覆盖了他的半张脸和两只手,只余下嘴唇周围的部分。

  巨人挥手,玉瓶在岩石上摔碎为千万片,被埋葬在蠕虫的海洋里。

  呼的一声,使者周围突然燃起了大火,红彤彤的烈焰飞腾之间,他高举双臂,双手并拢,十指弯曲张开,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庄严的六字真言念诵声,随即响彻了这被包裹者的诡异世界。

  我望向夏雪,她眼里透露出的绝望,让我的心又一次焦灼地痛楚起来。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我们必须得一直向前,就像那些在山川河流之间跪拜着、长叩着的藏族朝圣者一样,永远不能放弃,直到死亡的那一刻。”生死关头,我想到的不是携着她的手逃遁,而是那些为了引领我到这里来而自燃、虹化的伏藏师们。他们可以为了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真理而不惜捐躯,只求达成伏藏使命,我们呢?怎么可能临阵退却?

  我是睥睨群雄、威震江湖的“盗墓王”陈沧海的后辈,一生所作所为,绝不能让他蒙羞。

  咚的一声,两条灰色影子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四只拳头一起擂响了血色的藏鼓,加入到夏雪已经凌乱的鼓点中来。

  “母亲,仁吉卓玛阿姨!是你们!”夏雪惊喜地大叫,鼓声隆隆而起,顿时淹没了巨人的狂吼声、蠕虫的嘶叫声。

  巨人的第三只眼再也挡不住刀魂的进袭,刀光从他的后脑迸裂而出。意念之中,刀魂化成一柄尖细锋锐解腕尖刀,从他的脑、眼、鼻、口、喉一路向下,破断双肩经络、削离胸腹五脏、横贯腰肋骨肉之后,转而飞流直下,将他的四肢砍伐地支零破碎。这才是庖丁解牛刀法的精髓,外表看似毫无损伤,内部却已经成了支零破碎的一堆骸骨,生命已经宣告结束。

  “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冥冥之中,叔叔的浑厚声音仿佛响在耳边。在他生前,每一次我出色地完成他交付的任务时,都会得到这样的夸赞。

  “叔叔——”我仰天长啸,那黑色巨人的身体被啸声所摧,摇摇晃晃地向后翻倒,跌成无数碎片。那些残破的尸骸迅速化为无数蠕虫、甲虫,连同它们的同伴一起迅速逃去,半空中悬挂的网也垂落下来,化为一摊黑水。

  鼓声停了,夏雪出神地凝望着我们的来处,喃喃自语:“她们的灵魂飞走了,飞向天湖,那里才是阿姐鼓的灵魂栖息之地。很可惜,我没能完成父亲的心愿,带她回港岛去,将他们合葬在同一个墓地里。其实我知道,父亲表面上为她离家出走而暴跳愤怒,实质上却一直深爱着她,把她奉为心目中的圣洁女神。我想,他们此生的相遇是一次错误的缘分,才会令父亲郁郁不得善终。也许上天会在来生补偿他们吧,因为上天总是公平的,不会眼睁睁看着红尘中纠结的灵魂不得安宁……”

  我走近那已经寂然不动的男人,火光微弱如豆,而那只曾经承载着火头的白色玉瓶,已经被巨人摔得粉碎。围绕在他周身的橘色火焰一直在跳跃着,但我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我终于等到了你,但时间的齿轮却没有像我一样安于等待,它总是不断向前飞速啮合的,错过一齿,就是一个轮回。所幸三眼族人并没有得到佛心之火,它是属于你的,点燃你内心潜藏的佛性,让护法神玛哈嘎拉的神迹重现在你的脑海里。你的名字并不重要,从现在开始,在轮回寂灭里,你只有唯一的称呼,就是‘护法神使者’,秉承玛哈嘎拉之名,驱逐笼罩在藏地雪域上空的魔族阴霾。在遥远的未来,你必将继承来自于藏王松赞干布、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的不灭睿智,按照《西藏镇魔图》上所示,斩断魔女兴风作浪的黑暗根基,永永远远地封印三眼魔族世界——那是护法神使者的最终任务,一代一代地传承着,引领万千灵性不灭的伏藏师、雪域人、朝圣者战斗下去。在那个长达千年的过程中,生命和躯体绝对是次要的,我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封印魔族。”他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隔着火焰发出声音,并且气息越来越微弱。

  “要怎样才能封印三眼魔族?”我闭上眼睛,不再受摇荡的火焰困扰,只是诚心定志地听他教诲。

  “去拉萨大昭寺,找到藏王和两位公主留下的莲花金砖,进入香巴拉之城,封印三眼族魔女的唯一死穴,就能够达成使命。来,接受这一点佛心之火,打开你脑中闭塞着的禁扉。”

  我感觉到浑身一阵灼痛,再睁眼时,自己也被笼罩在火焰之中。

  “用你的全部身心,诵念至高无上的六字真言,玛哈嘎拉护法神将会降临,赋予你神之使者的力量。”我骇然发现,那男人的身体正在急遽缩小,转瞬之间便缩减为婴孩大小,那点火光,变成了婴孩眉心的一颗红痣。此刻,在我面前霍然出现了一位六臂天神,面目刚猛威武,头顶燃烧着熊熊火焰,身上披挂着几百种叫不出名宇的藏饰。

  “那就是我们尊奉的藏地护法神六臂黑玛哈嘎拉,一名六臂怙主,乃千手千眼十一面观音之化身。因菩萨思惟众生难度之因,皆由魔障所缠扰,于是化现玛哈嘎拉伏魔本尊,内怀彻骨之大悲,外显无比之威猛相。玛哈嘎拉大力王,其身形之特征,各有其不同之表法及缘起上的作用,发可迸出火星,焚烧诸魔,呲牙降伏魔障,身一切毛孔中,放出蜘蛛及蝎子,穿裂犯戒诸魔怨,钩刀能断诸魔部多命,嘎巴拉饮魔怨脑血,数珠为导六道众生,三叉能获三身果位,小鼓摄服空行母,罗索系诸毁坏教者之颈。身现黑蓝色,乃表示法身不动之本质。三眼表示对三世一切之了悟,及佛陀三身之化现。六臂表示六波罗蜜,双足表示善巧方便与智能,脚踏毗那夜迦表示降伏群邪,虎皮裙表示净除一切贪念,身披象皮表示净除慢心,蛇饰为降伏瞋心,身上一切严饰则表示其具足佛陀之一切德行。足下日轮为威光照破无明黑暗之意,莲花表示离娑婆污染之清净。背后智能火焰乃摧毁一切心之散乱……据观音菩萨所发深宏誓愿,修持六臂玛哈嘎拉能降伏魔障,救度末法时期逐渐恶化之众生,能解除众生生活的艰困及贫穷,圆满有情众一切善愿……”使者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着。

  那位天神没有说一个字,静静地听使者说完,俯身抱起已经变为婴孩的使者。在他的巨灵掌中,婴孩手舞足蹈着,陡然化做一朵洁白的八瓣莲花。

  “藏传佛教,一切真义,皆在六字真言之中。嗡嘛呢叭咪哞,虽然仅有六字,却能包罗万象,真正具有大智慧的人才能读懂它。我相信,终结藏地千年厄运、佛魔杀阵的人,必将是你,借护法神玛哈嘎拉之名,钦点你成为新一代护法使者,护持莲花佛法,护佑藏地苍生,护卫雪域安宁……”

  我分不淸是使者还是那天神在说话,头脑一片空灵,服前仿佛出现了一座矗立在千朵洁白莲花之中的美丽城池。天极蓝,云极白,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那座城池的渴望,终于明白,那就是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城,亦是我此生必将到达的地方。

  不知何时,火焰、天神、使者全都不见了,我的掌心里托着一朵雪白色的八瓣骨质莲花,那就是使者圆寂时留下的佛舍利。山洞之中,只剩下我和夏雪两个遥遥相对。经历过刀光火海、生死搏杀、劫后余生的我们,畎默地凝视着,心里涌动着千万句话,却只化成满脸的无言微笑。

  满心柔情,尽在不言之中。犹如禅宗经典《五灯会元》所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柯迦叶。”

  原来,爱情与禅宗一样,最早的缘起往往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因为一说即有执著,即有分别。所有的说法,都是方便表达罢了,真正的如来境界是超越了一切世间思维的,无执著、无分别、无对立。

  三周之后,我和夏雪身在悠然踏向拉萨大昭寺的马车上。

  天空是一片澄澈无比的蔚蓝,白云如絮,三三两两地轻缀其上,而我们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新鲜得让人无比感动。

  “未来会怎么样?前路上我们是不是还会遇到更多的伏藏师?大昭寺之行会带给我们什么启迪?三眼族的魔女在哪里,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城又在哪里……”她有太多问题等我回答,但我只是牵着她纤细的手指,微笑着凝视她的脸,满腔都是化不开的柔情。

  “为什么不说话?知道现在你的样子会让我想起什么吗?”她把披垂的长发挽好,露出耳垂上嵌着的两颗浑圆明珠。在她胸前的一根古铜色牛皮绳上,则悬挂着那个神秘的小男孩伏藏师留下的十一眼天珠。

  “什么?”润泽的珠光无法遮盖她一丝一毫的神釆,即使那是一对每颗估价都在四百万港币以上的绝世珍宝。

  “我想起年轻时的父亲专门为母亲营造了一所‘海上闻雪香’的万梅之园,那一年,他们在树下谈心,我在繁花似锦的枝头偷看,父亲也是像你一样,轻握着母亲的手指,小心翼翼的,仿佛掌心里握着的不是一个女人的纤纤十指,而是一颗弥足珍贵的无价之宝。那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遇见一个父亲那样的温文儒雅却又侠肝义胆的大英雄,把我捧在他的掌心里,珍视一生,永不动摇……”

  说到后来,她的脸颊上忽然飞起两朵绯红的云霞,转过头去,眺望着远处的雪山尖顶,嘴里哼起了香雪海留下的那首藏族歌谣。

  在护法神使者圆寂之地的山洞秘龛里,我们发现了几百件年代悠久的金银藏宝,却没有暗龙曾经提及过的金砖。此刻戴在夏雪耳朵上的,就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两件。断臂而逃的暗龙并没有顺利地回到尼泊尔天龙寺去,他的尸体约在一周前出现于聂拉木县樟木口岸附近的边境线上,与他死在一起的,是十几名尼泊尔神鹰会的高手。他死了,那个山洞里的秘密就再也不会泄露出去了,包括里面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惨烈血战。在那里,太多人、太多事值得永久怀念,但我更愿意夏雪忘掉不愉快的记忆,尽快走出阴霾。

  此刻在我心里,亦藏者太多苦苦思索却不可解的谜题,比如——

  叔叔遇害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到底是谁撕走了那五页日记?

  王帆和陈塘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出现?

  藏王松赞干布、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在大昭寺里留下了什么?

  我们能够在护法神的光芒护佑下,成功地找到香巴拉之城吗?

  《西藏镇魔图》上的三眼族魔女要害究竟在哪里?

  作为护法神玛哈嘎拉的使者,我能担负起守护藏地安宁的重担吗……

  忽然,夏雪欢呼雀跃起来:“就要到了,陈风,我已经看到大昭寺的辉煌金顶了,快来看,快来看!”

  她站起身来,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我的怀里。两个人的目光接触的那刻,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雪莲花般的甜美微笑,娇羞无限。

伏藏2:香巴拉之城

  西藏素有“观音之净土”、“佛陀之天国”的别称,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西藏人,大都信仰佛教,面对严酷的大自然和沉重的负担,自然会想到寻找物质以外的精神慰藉。他们认为现实是苦海,要遭到生老病死的折磨,由于种种因缘在六道轮回中无休止的往返。为脱离苦海,必须断除轮回业力、皈依佛法、通过六度即:布施、技戒、堪忍、精进、禅定、智慧,才能脱离苦海达到彼岸,香巴拉就是他们憧憬的天堂。

  “香巴拉”是藏传佛教和苯教共有的一个古老语汇,指一种人神共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净土,位于遥远北方的极乐世界。

  著名的藏族学者阿莽班智达曾说:香巴拉是人类持明的圣地,位于南赡部洲的北部,其地形是圆的,状如八瓣莲花,中央是王宫。

  藏传佛教各派的高僧、大德们都认为,在冈底斯山主峰附近的某个地方。有个叫“香巴拉”的神秘所在,香巴拉历代法王掌管着由九百六十万个城邦所组成的幸福王国。

  另外,藏族学者曼隆古鲁、曲杰觉丹扎巴提出了这样的观点:香巴拉在西藏的西南方,印度北方邦的北部某处,可能是雪山环绕的一处神秘世界,也可能在地球附近的某个空间。

  “香巴拉”是藏语的音译,又译为“香格里拉”,其意为“极乐园”,是佛教所说的神话世界,为时轮佛法的发源地。佛学界认为香巴拉是一个虚构的世外桃源,是藏传佛教徒向往追求的“理想净土、极乐世界、人间仙境”,也称“坛城”。

  藏传佛教格鲁僧众普遍认为:宗喀巴大师不会死,他暂时去了香巴拉天国居住,总有一天会重返人间。所以,在他园寂时,未选定转世灵童。

  在四世班禅传记中,也有记载:昔日班禅罗桑确吉坚赞当他修习密宗圆满后,进入了香巴拉佛境,他由天国重返世间时带来了,“羌姆”金刚神舞,借以镇压魔鬼、酬谢神灵,教化有情众生积德行善,脱离苦海,进入香巴拉极乐世界。

  《香巴拉道路指南》一书中,详细介绍了香巴拉就在地球附近的某个空间。

  拉萨的黄昏再次降临,大昭寺的钟声也悠悠地如约而至。

  夏雪坐在窗前,忽然从沉思中惊醒,慢慢转向我:“陈风,母亲又一次在我思想中出现了,她告诉我,香巴拉之城在罗布寺等着我们呢!”

  这已经是她第十一次如此告诉我,之前的十次,有时是在凌晨惊醒的梦里,有时是在黎明醒来后、深夜入睡前,然后她就无比清醒地凝视着向南的窗户,“罗布寺、窝拉措湖都在等着我,我必须去,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在最近的三周内,她探访了拉萨附近所有与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城有关的寺庙,虔诚拜访过近四十位古稀藏僧,几乎查遍了藏传佛教典籍中与香巴拉有关的资料,一直都在为南下罗布寺做着最后的准备。

  于是,我只能放手让她去,而我自己留在拉萨等“北疆第一赏金猎人”王帆的回话。她说过,已经找到叔叔的亲儿子陈塘,不日即将带回来。这件事同等重要。没想到,夏雪一天都呆不下去了,终于带着一名向导提前起身。

  结果,她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失踪了,让我如坐针毡,即刻南下,开始了揭开香巴拉之城秘密的黑色序章……

第一部 藏湖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