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给我,跟着我,保留子弹,到最需要的时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挡在夏雪前面,手握双刀,紧盯着蚁阵一般涌过来的三眼族人。他们身上穿着样式古怪的短袍,全都赤着脚,手里提着一种类似于江湖上鸡爪镰的武器。再冲近些,我就看清了他们那张面无表情的怪脸,仿佛一群复活的石头雕像一般,脸部线条都是僵硬而肤浅的,看不出男女,分不出老幼。
敌人距我十步时,我躬身冲了出去,双刀开阖之下,当者披靡,四面跌倒。
此时此刻,我只能用威力最重的刀法、杀伤力最强大的手法,只求速战速决,将这群莫名其妙的三眼族人全部消灭。陈塘说过,那洞口直通三眼魔族的老巢,如果下面还有更多的敌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只看到敌人冲近、倒下,再冲近、再倒下,已经无暇细数,直到最后一名敌人倒退着绊在同伴身上,翻了个跟头之后跌倒,头颅滚落到金像腰畔,我才收刀而立,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二百一十三名三眼族人,全部都是一击必杀。”夏雪从我身后跨出来,奔向王帆。
陈塘已经倒在王帆怀里,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再也听不到她的柔声呼唤了。
“你不该偷偷潜回港岛的,因为你明知道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魔性,会向老爷子下手。那一夜,你站在浅水湾别墅外的长堤上,用望远镜观察老爷子的二楼书房,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时,我也观察过别墅,老爷子正在书桌上趴着小憩。陈塘,我多希望当时能劝阻你,无论是绳捆索绑还是给你注射服药,总之都要压制住你的魔性,安然度过那一晚。可是,我为什么总是心存侥幸呢?看着你越过别墅的小花园,直接跃上二楼,推开了露台上的雕花木窗,站在老爷子的书桌前。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撤走,第二天就听到了老爷子遇害的消息。我曾费了那么多心思寻找你,请俄罗斯最好的心理学医生治疗你的失忆症,却不料唤醒了你体内的魔性,真是一件最愚蠢的事。陈塘,你为什么要杀老爷子?难道他将你抱离魔族老巢,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是错误的吗?他做过什么,值得你如此恨他,要从北疆远赴港岛去袭击他?而且,正是你化名为‘土星’萨顿,欺骗了瑞茜卡的感情,更骗走了老爷子秘藏的资料,从而揭开了自己的身世……”王帆说到动情处,清泪再洒。
我彻底呆住,不敢相信浅水湾别墅事件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陈塘?
浅水湾别墅那一幕重新浮上心头,谁能相信是久已失踪的陈塘导演了那场血案?怪不得叔叔在弥留之际不向我说清凶手是谁,而只是叮嘱关于日记的事。难道他不想要我帮他报仇吗?还是说,他把陈塘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牺牲自己,保全对方?
“陈塘,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三眼魔族妖人!”我几乎要咬碎了满嘴牙齿。
叔叔的好友之前便劝诫过他不要留下陈塘,他执意不听,终遭其害,难道是天意吗?
“陈风,不要冲动,他都已经死了,那一页历史就翻过吧。我想陈老前辈也不想看到那种结果,但孽缘天定,又能如何?”夏雪紧紧地拉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向前迈进,但我开始拖着她向前,一直走到王帆旁边。
陈塘猛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着黑黝黝的山洞顶上。
良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没有杀他,他是具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大伏藏师,已经……已经预见到将要死在我的手上,所以提前决定……自杀。我走进去,已经看到他伏案而亡,只给我留下……了一张纸条,要我好自为之,不能助纣为虐,如果可能,就帮助陈风消灭三眼族人,保卫藏地和平。现在,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之路已经走完了,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很好,很好……”
他颤抖地向我伸出手,但我不想再次握住那只手,只是鄙夷地向后一闪。陈塘一声哀叹,那只手便急速垂了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陈塘没杀叔叔,叔叔却是因他而死,这种干系是脱不了的,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他死了,留给我的是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就在这时,洞口之内又响起了喊杀声和脚步声,我毫不犹豫地冲进洞口,夏雪也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又一场遭遇战开始了,潮水般的三眼族人挤在三十度角倾斜的通道里,几乎是任我斩杀的。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还没有经过细细打磨的半成品,外形没有任何区别,像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时间变得越来越漫长,我在步步推进中,绝不放任一个三眼族人冲出洞口,去给王帆找麻烦。直到我和夏雪冲进了一段漆黑的隧道,敌人才不再出现,终于被我们杀通了一条血路。现在,我们脚下,血流成河,湿滑不已。
黑暗尽头,不是天晓后的晨曦微光,而是一大片飘飘扬扬的漆黑幕布。电筒光芒的照射下,那些厚重的藏地粗布像一群群硕大无比的岩居蝙蝠,在我们的前后左右飘荡拂动着。
“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这是我和夏雪在冲击过程中唯一一次短暂的交谈,两柄小刀都在我的手上,而我始终超前半步,力图将所有不可知的危险挡住,尽自己所能保护她。浴血战火之中的爱情,比起和平年代普通人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显得更为简练而真挚,没有人再去想钻石和玫瑰,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爱人比自己活得更为长久一些”。
再次前冲三十几步后,我们已经深陷在黑色布幡的海洋里,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我挥舞双刀,割裂拦路的黑布,只割了十几块,半空中忽然传来扑扑啦啦的翅膀扇动声。夏雪的反应亦是极为灵敏,举起电筒向声音来处一晃,原来我们头顶有一片黑漆漆的岩洞骤然凹陷进去,里面倒悬着近百只蒲扇大小的灰色蝙蝠,最外面的十几只已经被刀光和电筒惊扰,正急促地扑扇着翼展差不多超过一米的翅膀,随时都会俯冲下来。电筒光柱所到之处,蝙蝠翅膀上的网状红色血管、褶皱灰色皮肉清晰可见,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夏雪关掉了电筒,我仅凭着感觉继续挥刀前进,将那群恐怖的蝙蝠抛在后面。不过,越向地穴深处去,蝙蝠的动静越大,可见头顶上方到处都有刚才那样的凹洞供蝙蝠寄生。这条三十度角下倾的山底通道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要让我和夏雪在黑暗中厮杀到近乎窒息一样。
终于,我手中的双刀第一次落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银白色的圆形空地,直径约有二十步,空地中央生长着一朵巨大的墨色莲花。
夏雪踉跄倒地,挥着袖子在自己脸上连抹了十几次,猛地吐出一口气。
我先蹲下身子,细细地检查着她的脸,直到发现没留下任何伤痕,才算放心。
“真是一场永远不见尽头的噩梦啊。”夏雪轻叹,望着我身上的黑布碎屑,却已经无力抬手拂去,“谁能想到,乃琼寺下面竟然存在着如此深幽的一条地下隧道?如果不是博拉多杰大师留下那块磁石引路,让我读懂了香雪海走过的历史之路,咱们怎么会闯入这里来?唯一遗憾的是,我只能看到开头,却无法洞悉吉凶未卜的结尾。陈风,我想再次提醒你,如果即将面对的是我的母亲香雪海,你也不要放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警惕。越是修行到了精神极顶境界的伏藏师,其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魔性就会变得越发强烈,犹如一个储存了足够多烈性炸药的军火库,一旦爆发,天地共受其害。”
她能这样说,证明已经将正义道德看得比感情伦理更重,或许历史上那么多大义灭亲、永垂青史的大人物等到必须做决定的那一刻,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淡淡地回答,轻轻地把她鼻尖上那绺被汗水濡湿粘住的头发捏住,慢慢地掖回到耳后去。
“谢谢。”夏雪语带双关,既是谢我在危机重重中还能如此关爱呵护她,又是谢我任何时候都能明了她的真实感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谢谢你。”
此时此刻,我们两的脸上都已经不再有笑容,只剩看透生死、超越阴阳两界的淡定豁达。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蓦地记起了当初的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时所作的《垓下歌》,低声念了出来。霸王项羽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却无法带着心爱的女人杀出重围,所以才有了“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
“我的力量可以举起山峦,我的呼吸可以遮蔽四海。虽然败局已定,乌骓马,你却不曾离开,但即使你不离开,我仍旧无力回天。虞姬呵,虞姬呵,我该将你们怎生安排……”夏雪借着我的手臂扶持重新站起,将《垓下歌》的意思翻译过来,忽然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我,“陈风,这不是你我的垓下之战。记得吗?我们在游历藏地各大寺庙时,在每一座千年古刹前都曾虔诚地许下心愿,要渡尽劫波,重回港岛,开辟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生活。你说过,将来的某一天,要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在玫瑰花盛开的圣洁教堂里一起宣誓,共度此生,然后再生一个美丽如花仙子、聪颖如一休和尚的乖女儿……”
我随着她的话一起说下去:“让她骑在我的肩膀上,去看海洋公园的海豹表演,去迪士尼公园坐水上过山车,去吃遍港岛乃至全世界每一家美味的餐厅,还要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像水晶瓶里孕育的一支带露玫瑰,由种子到嫩芽、由花苞到花蕾、由含苞待放到枝头绽放,然后在她脸上寻找我们的影子。”
同样的誓言,我们在拉萨市的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前说过;在日喀则市的扎什伦布寺前说过;在萨迦县的萨迦寺、江孜县的白居寺前夜说过,当时的情形、语调和彼此的笑容仍旧历历在目。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再一次用这句闪耀着智慧之光的话做了结语,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心中再次充满了自信。
自从方东晓用读心术唤醒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后,我常常记起叔叔在藏地边峰高唱着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突入敌阵时的情景。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也是叔叔的日记簿上出现最多的一句话,出自于大文豪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平生所见,真正称得上“勇士”的,亦只有我的叔叔“十三省盗墓王”陈沧海而已。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像他那样经历一场“空前绝境中寻生机、生死须臾间断敌首”的酣畅淋漓之战。
那朵黑色莲花其实是用纯黑的页岩砌成,直径十步,高约八尺,所用的材料与乃琼寺后的墨泉砌石一模一样。仰面向上看,一道细如垂帘的泉流正从十几米高的石室缝隙间滴落下来,正好落到莲花中心,再向上看,石室是没有屋顶的,像一道无限延长的烟囱一样向上收紧,在末端形成一个月白色的圆形光斑,而我们面前的亮光就完全来自于这条奇怪的“烟囱”。
绕过莲花向前,是另一条幽深的微微泛着白色雾霭的隧道,通向更深的地心处。从莲花中溢出来的流水,也无声地进入隧道,毫无声息,无休无止。
“继续向前吗?”夏雪在洞口止步,淡淡地问。
石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震荡的回声:“向前吗……向前吗……前吗……前吗……”
就在那时,黑色莲花正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清幽渺茫的藏语歌声,夏雪吓了一跳,嚓的揿亮了电筒,抬高手臂,向莲花里照过去。我们在极度疲累之下,都忽视了对莲花的搜索,万万没想到里面会藏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近乎赤裸的、长发曳地、腰细如柳的美丽女人。
当她背对着我们立起时,粼粼水光映射在她的光洁后背上,泛出一种羊脂白玉般的滑腻圆润,让我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句子。唯有淡淡寒意中出浴的女子,才会再现大诗人白乐天笔下的千古名句,那两句诗配眼前的事,简直恰当到了极点。
藏歌仍在若有若无地响着,女人静静地立在黑色莲花之上,肩头发梢上的水滴纷纷跌落,渐渐透出一阵诡谲到无以复加的杀机来。
“你是谁?”夏雪并没有移步到女人的正面去。如果对方要现身的话,自然会转过脸来。
“我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啊?”那女人用很流利的汉语回答,但语调却毫无人气,仿佛是用一架留声机播放出来的陈年大戏里的道白。
夏雪长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一字一句地再次发问:“不要装神弄鬼了,我从磁石里看到过你的样子。你不是魔,更不是神,藏匿在这里只不过是利用这种被称为‘黑蜘蛛’的黑色页岩里释放出的毒气加强修炼,以期达到三眼族魔女昔日的恐怖威力。但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连真正的三眼族魔女都被藏王松赞干布、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与吐蕃第一智者禄东赞镇压在藏地群山之下,千年不得解脱,终归被陈风与大唐孙将军、天龙八部高僧把她粉碎成灰,你呢?一介凡胎肉体,就算在墨泉之下修行百年,又能做什么?难道还想凭一己之力拯救东女国三眼魔族的未来吗?”
稍停,夏雪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身体挺立如一根尖锐的标枪,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香雪海,你觉醒吧!”
那三个字是她母亲的名字,九曲蛇脉一战中,她与大哥小弟踏遍藏地千山,只为见自己的母亲香雪海一面,其间遭受的辛苦煎熬无法言说。最终,她见到了母亲,也亲眼所见香雪海为完成“识藏”任务而献出生命。现在,她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是,原来香雪海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三眼族魔女的化身,站到了伏藏师阵营的敌对一方。
这是一件很难让人面对的事,就像一场噩梦临近苏醒的时候,忽然发觉其实自己正在坠入另一场更为惊怖的噩梦里。梦梦相接,永无尽头,纵有千般豪情壮志,也被一一消磨殆尽了。
“什么?”那半裸的女人抖了抖身上披着的轻薄黑纱,又一次重复,“你叫我什么?”
“香、雪、海。”夏雪的声音开始打颤。
我及时地伸过手去,握住她的右手,期望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香雪海,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由一名信奉护法神玛哈嘎拉的伏藏师,忽然变为三眼族魔女的拥趸?其实,我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事实却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所以,我不得不下决心了断一切,哪怕是无法活着走出这个肮脏的地穴。”夏雪凄惨地冷笑着,陡然抬起头来,向着那“烟囱”尽头的白色光影,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第九章 地底光室,黑色莲花之战
回声乱荡中,那女人倏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我和夏雪。
我猛地吃了一惊,因为她的五官相貌与香雪海真的极其相似,眉眼与肌肤精致得如同一尊源自能工巧匠锤凿下的极品玉雕,泛着月白色的玉光。
“看,是我,不是她。”她的嘴唇动了动,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清幽淡漠地笑着。
电筒的光柱落在那女人脸上,她的眼睛居然不怕强光的刺激,仍旧自自然然地睁开,任由夏雪反复地照着。黑纱从她双肩垂下,只留下能引起好色之徒无穷无尽遐想的湿润肢体。
“不是她,是我。”她微微点点头,举手接住半空落下的泉水,任由水珠四溅。
“果然……你果然不是她!陈风,我错了,我看错了……”夏雪突然喜极而泣,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她的额头上早就满是晶莹的汗珠,可见刚刚那一刻心情有多矛盾。
“莎拉多丽,那就是我的名字,世间已经没人记起。这其实是三眼族魔女的名字,她赋予我统领东女国三眼魔族的力量,同时赐予了我这个名字。至于我的真名‘仁吉卓玛’,亦早随着藏地的雨雪风霜散佚了,就像我身上曾经具有的那些伏藏师的力量一样,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忘记。唯有失去,才能新生,就像现在,你们也陷入了这样的转化过程,失去原有的伏藏师世界,进入三眼魔族的荣耀光环里。我以伟大的三眼族魔女莎拉多丽之名,欢迎你们的加入。”那女人身姿摇曳着,声音时断时续,越发缥缈。
“是仁吉卓玛姨妈?怪不得跟我母亲一模一样。您不是因先天性聋哑而早就化身为阿姐鼓,为伏魔护法而牺牲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夏雪的声音也变了,思想追随着那女人的话题,似乎已经渐渐被对方控制。
“伏藏师的身体之内,魔性与人性各占一半。我以人性化鼓,以魔性皈依莎拉多丽,这根本就没什么可矛盾的。正如你们,当体内的‘识藏’全部苏醒后,效忠护法神玛哈嘎拉的力量也就发挥到了极限,无法更进一步,那时体内的魔性就会突然迸发,幡然悔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辛苦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裳?我看过、你们也看过,伏藏师的一生,只不过是‘识藏’的肉身载体,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要苦修苦行,直到认识到‘识藏’的存在。那时,就是伏藏师的死期。我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回到放任、自由、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三眼魔族这里,为自己而活,直至修炼到永生不死的崭新境界。那么多伏藏师死了,我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那女人轻弹水珠,溅射在我和夏雪的头上。
“三眼魔族存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夏雪仰着头,目光直视那女人,浑然忘却了我的存在。水声之中,前面那更黑暗的隧道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无数团燃烧的火焰正在随风而舞。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做藏地雪域的主人,将敢于反抗的敌人赶尽杀绝,如同万年雪峰顶上那一群群翱翔天际、俯冲扑击的秃鹫一般。只要你到我身边来,就拥有三眼魔族亘古不衰、越来越强的黑暗力量,三眼族魔女莎拉多丽即使被囚禁于四大超强伏藏师的《西藏镇魔图》之下,仍然能用她不灭的精神帮助我们,将一统雪域的使命进行到底。来,到我身边来,在这朵黑色莲花的承托之下,看到三眼魔族的未来……”那女人慢慢地昂起了头,向头顶无限高远处的光影眺望着,犹如站在圣坛上的祭司,面对脚下的信徒,神圣而不可侵犯。
“把心交给你,就能得到黑色世界的永生吗?”夏雪向黑色莲花靠近了一步,脚下牵牵绊绊的,一个踉跄,扑到莲花的花瓣上。
在藏地传说中,白莲花象征着纯净祥和的香巴拉世界,被千万藏民们歌颂拥戴着。眼前的黑莲花却处处透着诡谲和邪恶,令我如临大敌。我不知道前面那隧道里存在什么,只凭声音判断,像是有几千个巨大的火炉一起熊熊燃烧,要将空气一起点燃似的。
“夏雪?”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大声叫她的名字。
“不要出声,我在聆听来自雪山深处的教诲声!”夏雪粗暴地甩头,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狂飙与野悍。
“夏雪,不要听她说话,一切都是幻影,不管她是谁,都是护法神玛哈嘎拉的敌人。我们身为护法神教诲下的伏藏师,必须要分清敌我,将三眼魔族全部消灭干净,让藏地百姓获得安宁祥和的生活。”我感到头顶飘落的雨滴转眼间就变成了沉甸甸的冰珠,要把我生生禁锢于原地,然后冻成巨大的冰柱。
“是吗?”夏雪的眉峰激烈地颤抖着。
“当然不是,藏地每一族的人民无不喜爱自由生活,三眼魔族杀出雪山后,带给他们的是无比丰饶的生活世界,黄金、牛羊、草地、帐篷、衣服、房屋,谁要,就可以任意拿走,无需辛苦劳作,在烈日下耕耘,在寒风中放牧。不信,你们翻看古东女国的历史就知道了,那是一个富足美好的世界。三眼魔族也从不主动侵略他人,是一个善良、大度的民族,但却由于过度忍让,被邻国的铁骑任意践踏着。那时候,三眼族魔女莎拉多丽的圣灵还没有降临,无法拯救她的信徒们,并且因为自身的诚信、谦和,导致被四大伏藏师镇压于藏地诸寺之下。今天,她又一次复活了,以我的身体承载她的伟大灵魂,号召千万信徒追随……”那女人絮絮叨叨地宣讲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教义,低沉的声音与无处不在的回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段噪嘈杂杂的奇怪旋律,冲击震荡着我的耳鼓。
“我听懂了,我已经听懂了。”夏雪长叹。
“你听懂了什么?”我怒不可遏地大喝。
对于那女人蛊惑人心的说教,我起初也被迷惑过,但亲眼目睹过三眼魔族导演的一幕幕杀戮事件后,我知道他们不可能给世界带来和平,就像我们不能指望狮子、豺狼会悯恤兔子、小鹿一样,残暴杀戮是他们的本性,只要魔族存在一天,都会有弱者受到无辜的戕害。
“陈风,我再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是啊,我们做的事有哪一点是对自己有益处的呢?母亲从生到死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悲哀,家破、抛夫、弃子、流浪、追索,长久转徙于藏地,最终成为护法神与三眼魔族交战的炮灰。正是因为她脑子里存在着‘识藏’,才将本来能够安稳一生、相夫教子的快乐生活弄得满地鸡毛鸭血,无法收场。我们呢?屡次遇险,几度浴血拼搏,到底为了拯救什么?”夏雪喃喃自语着。
我伸手拉她胳膊,夏雪却猛然甩手,横退三尺,远远地避开我。她的手掌随即被锋利的花瓣边缘割伤,殷红的血渗入那些黑色页岩之中,转瞬消失,被石头深深地吸收进去。
“用你的骨血皮肉,供养莎拉多丽的精神;用你的虔诚意志,遵守三眼魔族的指挥。来吧,这里才是所有信徒的精神栖息之地,最终归宿之巢。”那女人的声音倏地提高,黑纱垂下,落在夏雪肩头。
“夏雪,别听她说话,快念‘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免的坠入无间魔道。”我追过去,忽然闻到了黑莲花上散发出来的古怪杀机,如同一个几十年没有清扫过的屠宰场,各种各样的腐败气味与新旧不同的血腥味胡乱混合在一起,时刻令人作呕。
哗的一声,夏雪突然拔枪在手,随即子弹上膛,抵住我的眉心。
“不要阻我成魔,我累了,不想再做护法神玛哈嘎拉麾下的伏藏师,而是要加入自由自在的三眼魔族,放松身心,为自己而活。人的信仰是可以改变的,现在我已经醒悟,为什么还不改变信仰,横扫之前的种种错误教条?请你让开,否则我真会开枪的。”她的眉心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烟灰色,而那条黑纱也不断地拂过她的头发,像一条巨蟒吐出的黑色蛇信子,随时都要将她的脖颈缠住。
“夏雪!”我痛苦地大叫一声,但她随即扣动扳机,砰地一声,一颗子弹擦着我的头顶飞过,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地。
“走开。”她说,语调冷到不能再冷,淡到不能再淡。
我向旁边让开一步,夏雪随即攀住页岩凿成的莲花瓣,轻轻一跃,便踏入了黑色莲花的花心。
“来吧,到我的怀抱中来,莎拉多丽会给流浪的人满腔温暖,只有在这里,你的心才会得到安宁和休憩。”那女人张开双臂,要将夏雪拥进怀里。
我仰面大叫:“夏雪,别信她,谁能证明她就是你的仁吉卓玛姨妈?伏藏师的精神世界没有那么容易毁灭的,她只不过是三眼族魔女的灵魂化身。看她眉心的红痣,那就是第三只眼出现的地方。”
不知怎的,我感觉双膝麻软,浑身都无法发力,仿佛中了蒙汗药一般。
那女人的眉心正中的确生着一颗红痣,试想一下,如果那红痣在瞬间变为一只竖向嵌入的眼睛,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我不希望夏雪受到蛊惑然后投靠三眼魔族,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再成为藏地人民的公敌。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我用尽全部力气,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此时此刻,仿佛只有震响在藏地上空千年的这句藏语佛号才能表达出我的愤怒。
蓦地,那条黑纱再次垂下,灵蛇一样卷住我的肩膀,一下子将我提起来,跌落在黑莲花中心的水洼里。我低头一看,莲花的中心是一大片透明的水晶,我的目光可以穿透水晶一直向下望去,在一个不见尽头的圆形深井中,井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巨茧,互相挨挤着,不知有几千几万个。那些茧的大小各不相同,长的能及成年人身高,短的则在一尺左右,大约等于一个婴儿的长度。所有的茧都在微微晃动,能够影影绰绰地看到里面有个“人”一样的东西正在缓慢地翻身蠕动着。
那种情形,让我联想起绿叶上的蚜虫卵团,但尺寸却扩大了几万倍。
“那就是三眼魔族的世界。”那女人的一只手臂滑过来,揽住了我的肩膀。
“那世界,充满了迷幻的希望,不是吗?”夏雪亦垂着头,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巨茧阵营。
“当然,那是三眼族人的诞生之地,亦是他们杀出雪山的唯一通道。四大超级伏藏师推演《西藏镇魔图》镇压住莎拉多丽之后,剩余的族人费了千年力气,才从镇魔图的破绽中挖出这样的一条狭窄的通道来。这是魔族通向人类世界的唯一出口,等到那些巨大的茧孕育完成后,魔族的势力终归会强大起来,覆盖雪域的每一寸地方。那时,魔族的铁骑就要向四面八方的广阔世界冲击,直到将这蔚蓝色的星球全部踩在脚下。你们,就是他们的统率者,亦是莎拉多丽最看好的人……”那女人微笑起来,扭转我和夏雪的肩膀,让我们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人类的情欲与魔族的灵魂混杂在一起,而后产生无法预计的巨大能量,加速那些巨茧的成熟过程。我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魔族的勇士们冲出雪山时的盛况,看到战火烧尽天湖之水。来吧,爱你们想爱的人,做你们想做的事,在黑夜的纱幕掩盖之下,尽情释放最原始的情欲……”她的声音远了,夏雪的嘴唇近了,而之前披在那女人身上的黑纱则化成一座黑色帐幕,挡住了来自头顶的白光。
夏雪的身体与柔唇一样炙热,当她的手臂环过我的脖子时,急促的呼吸带着无尽的馨香,一直送入我的鼻子里。我渐渐无法抵御情欲的诱惑,仿佛一个饕餮之徒无法拒绝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顶级大餐一样。
“她的美,足以令佛也动心,不是吗?”那女人的声音窃窃地响在我的耳边,让我想起伊甸园里成功地蛊惑了亚当和夏娃的蛇,“爱她吧,爱她吧,她是那么需要你的温存抚慰。人就该放纵自己的情欲,那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在这个隐秘的地底深穴中,没有人会知道你曾做过什么,就算知道,也会原谅你们在黑夜里犯下的无知之错。年轻人,释放你的热情,去吧……”
夏雪的舌尖已经滑入我的唇齿之间,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坠入不可救赎的情欲深渊中去,而是倏地咬中了她的舌尖,陡然间春雷震响般地大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受死吧!”我从没放弃过手中的双刀,一左一右地激射出去,穿透那女人蛇一样的赤裸身体,在对面石壁上叮当反弹,再度射穿她后,又回到我的手里。
“啊!”那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黑幕落下,她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四个黑乎乎的创口。她在流血,但却是漆黑如墨的“血”,与普通人截然不同。
突然间,夏雪手中喷出一道火舌,短枪连续四次发射,子弹立即穿透了那女人的小腹。
我先咬中她的舌尖,再用“北少林佛门狮子吼”神功唤醒她被蛊惑迷失的思想,方能扭转败局,重创敌人。
“伏藏师最后的挣扎,只会成为笑话!”那女人冷笑,水花四溅中,忽然飘飞起来,掠向通往更深处的隧道。
那女人身上的黑血混合着泉水滴落下来,流向那条黑暗的隧道。我们没有时间庆祝短暂的胜利,这次交手已经证明她是凡人肉体而不是不死神魔。事实上,就算她真的是香雪海的同胞姐姐仁吉卓玛,在黑洞中已经修炼了几十年,也还远没有能力承接三眼族魔女的衣钵,从而统领古东女国三眼魔族。
哲人们常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三眼魔族的存在与发展亦是如此。
“你们永远都逃不出这里,终会被困一生,不跟从我的话就变成两堆白骨。”那女人的声音从隧道里传来。
“你等在这里,剩下的工作交给我!”我马上追击而去。
“小心一点,我在这里等你!”夏雪在我身后连连咳嗽着。
隧道内依旧漆黑一片,但我全心全意地搜索着那女人狂奔的脚步声。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火光,那女人的身体立刻暴露无遗。刹那之间,我射出了手里的双刀,它们在空中交替碰撞、互相映射着,刀刃上迸发出来的火星,照亮了黑暗的隧道。这两刀,一柄瞄准了那女人的真正心脏,另一柄则对准了她的额头上即将出现第三只眼的地方,同时刺穿两颗心脏,才会消灭三眼族魔女不停跳动的心。
那女人一直在急速前进,而两柄已经与我的思想合二为一的伏藏师之刀,却始终追蹑着她。突然,那女人前面的深邃通道变化为一面黑色的石壁,封住了去路。她来不及停步,狠狠地撞了上去,然后骤然下坠,消失在我视线里。
我赶上去,才发现石壁前面竟然有一个五步见方的洞口,洞口之下是一片熊熊燃烧的广袤火海,火舌蔓延几百步,把落下的那女人裹住。不过,当她身上的黑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时,火舌立刻被远远地驱散,渐次熄灭。
“这里,是三眼族魔女莎拉多丽的世界,就算是法力最强大的伏藏师,也没有办法阻止魔族的复活。而你,就算用搬山填海之力封死我的退路又能怎样?我不照样如履平地,踏灭佛心之火?护法神玛哈嘎拉,你永远都不是万能的,千年之前无法杀死我,千年之后亦是同样的结果。那幅经过你麾下四大超级伏藏师详细推演的《西藏镇魔图》,岂不也是枉费心机?我的时代已经到来,沉睡千年的魔族即将复活……”那女人站在满地灰烬中狂舞大笑,势如疯魔。
蓦地,火舌中出现了几百条影子,从四面八方向那女人拥簇过来,牢牢地攀附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地火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将所有人淹没在汹涌的火舌之中。我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下,半空中御风滑行,将双刀送入了那女人的额头和左胸。
对于三眼族人来说,胸口的那颗心脏只是输送人体所需的血液与氧气,真正的思想核心、灵魂要地是在额头上第三只眼的地方。表面看来,那是一只怪眼,实际与此相通的却是第二颗“心脏”。
刀刃尽没,黑血狂溅。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意,刺下这两刀之后,所有与三眼魔族有关的纠缠死结就要结束了,我终于对那么多死去的伏藏师有了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灼热的火舌包围了我,我知道自己也许会被烧死,但看到那女人痛苦扭曲的表情时,心中突然豁然开朗。这一次,我终于体会到叔叔与三眼魔族交战时高唱古歌的畅快淋漓之情了。人的生命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看是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
“这是我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你明白吗?”我傲然睥睨着那女人,“正义的伏藏师以生命和热血剿灭魔族时,不论生死,不管后果,不计得失,只为自己的使命而战,虽千万人吾往矣,快哉!快哉!快哉!”
我哈哈大笑起来,拔出双刀,双脚连环飞踹,将那女人的身体踢到半空,撞上石壁,又翻身跌落到火堆里,直至燃烧为焦炭飞灰。蓦地,飞灰从火舌中重新凝聚起来,旋转起舞,化为一条狰狞的黑色长蛇,摇头摆尾,即将冲出头顶那小小的洞口。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我再次记起了前一代江湖中那些脍炙人口的传说。究其实,如果白云城主叶孤城没有悟透《上八仙乾坤诀》上的晦涩心法的话,是永远都施展不出“天外飞仙”那神奇一剑的。我手中无剑,但却拥有来自前辈伏藏师们的双刀,亦早就顿悟了《上八仙乾坤诀》,所以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激扬双臂,发出了雷电交轰的两刀。
长蛇本是幻影,犹如海市蜃楼之内的楼阁山岛,而乾坤诀上所载的心法、手法、剑法、刀法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逾越于时间、空间之上的武功。见幻则破幻,见真则灭真,无所不破,无所不杀。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大伏藏师,连……我最后一线生机都……斩灭殆尽,我终于明白,魔族并没有窥见人类所有的弱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伟大。其实,我可以选择如香雪海那样的一条慷慨就义之路,但是……我……我……三眼魔族失败了,莎拉多丽的阴谋筹划也失败了,已经到了我死的时刻……”幻影消失了,倒下的只有那赤裸的女人。
我仰面向上望,那狭小的洞口悬在空中,根本无法跃上去,而脚下这巨大的燃烧石室中再也看不见任何门户。
火光中,一个高大魁梧的六臂天神隐约浮现出来,他的声音黄钟大吕般轰响着:“你终于超越四大伏藏师,最终完成了剿灭三眼族魔女的任务,令那幅《西藏镇魔图》成为历史。其实,千年之前的禄东赞只差一步就能完成你今日所做的事,虽然他创造出了这个自动封闭隧道、逼迫魔女坠入火海的神奇机关,却没有彻底地放弃执念、舍生忘死、跃进火海伏魔的勇气,而魔女正是利用了人类的这一弱点,制造出种种幻象,迫使伏藏师们一个一个倒在伏魔之路上。我从没怪过他们,人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弱点可供魔女利用,唯有你,令魔女化身无计可施,无路可逃,连被视为不二法宝的情欲诱惑也没能困住你。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上最强大伏藏师,具有传承我玛哈嘎拉护法神衣钵的资格。”
我凝视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为了完成伏魔任务,已经有太多人牺牲赴死,以至于每一名伏藏师都认为伏藏就等于死亡,死亡是伏藏师唯一的宿命。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待我开口,那影子已经低沉而诚挚地开口,“世上所谓的‘伏藏师脑中的识藏’,其实就是人类本身永远不能泯灭的正义的力量。那种力量代代相传,令人类社会永远高于地球上的任何种族。当然,人类还有智慧、果敢、善良、好学等等数不胜数的优秀传统,是其它种族无法学习的。换句话说,‘识藏’人人都有,只看拥有它的人肯不肯做出最大的牺牲,抑制魔性,增长人性,倾毕生之力去完成‘识藏’中的任务。看到但不去做,看到却无力去做,亦永远成就不了伟大的伏藏师。所以,一切都要看冥冥中的机缘。”
“三眼族人必须被彻底诛杀吗?在我看来,只要将这巢穴封印住,当他们体内的魔性退去,还归人性本质,一定能与雪山之外的正常人融合在一起,就像千年之前,他们与古东女国人融洽相处一样,不是吗?”我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困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只要他们潜心向善,人类世界总该接纳他们,让他们重回“地球人”这个大家庭。
那影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踏着大火雀跃而舞:“善哉,善哉!这才是一个伟大的伏藏师应有的广阔胸怀。我们的确是要以‘心’来分辨同类,而不是但看其外表。与人为善,善者为伍,这世界终将越来越明澈温暖,城城皆香巴拉之城,处处皆化外乐境。到了彼时,藏地护法神玛哈嘎拉就该退隐离开了。禄东赞亦是千古一见的智者,但他却从没表露出你这样的胸怀。当年他去长安,并不仅仅是为藏王松赞干布求亲,而是要面见当时的一名旷世奇人,被称为‘混世魔王’的大唐朝开国元勋程咬金,请教消灭地心魔族的方法。当然,以他的聪明智慧,长安一行没有白费,学会了‘地火融化黄金、灌注魔族巢穴’解决方法。于是,他集合藏地人马之力搜集黄金,囤积在魔女心脏部位,只等消灭魔女化身之后,再用金汁填塞《西藏镇魔图》上唯一的破绽。对了,四大伏藏师呕心沥血推演出的那张图,总是无法一举封闭魔女要害,只能在她的肚脐之上留一条气孔,而禄东赞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融灌气孔,将魔族彻底封印在藏地深处。机缘巧合,前辈大伏藏师留下的任务,要在千年之后,由一位同样坚忍睿智的大伏藏师来完成。魔女化身为灰之后,那些黄金就将慢慢融化,灌进黑魔莲花的水晶深井中,将孕育魔族的‘魔茧’烧化,将那条通道变成一条通天黄金之柱,任何魔族中人无法开启。祝贺你陈风,你将成为这一百年中最伟大的伏藏师,藏地人民的历史传说中也会加入你的名字,像珠穆朗玛峰顶的冰雪一样不朽……”